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1
時間: Mon May 27 16:17:41 2002

我跟學姊抱歉一聲之後就趕快跑回寢室拿電話卡下樓打電話。已經九點多了,

天啊我怎麼會完全忘記這件事呢?


黃明璽還是不在。黃媽媽說他回來又出去了。


「妳在台北?找他有急事嗎?」不曉得為什麼,黃媽媽的口氣讓我覺得很陌生:

「有什麼事我幫妳轉告呀。明璽剩沒多久要聯考了,妳跟張至理都考得這麼好,有

機會要多多鼓勵他,教教他怎麼唸書嘛。叫他要專心準備考試,也剩沒多久了。」


隨便應了幾聲把電話掛掉,我還是甩不去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悶悶的走回樓上,

剛剛跟佳佳學姊在一起閒聊吃東西的好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回到寢室,滿室

的寂靜讓人好難忍受,我真想跑回佳佳學姊寢室聽她神采飛揚地講解各級山脈的狀

況,活動精彩處,普魯士繩不用時該怎樣供奉之類的話題。


這是不是以前美術社的同伴們,比如小蘭,說我現實的原因之一呢?我是不是

很現實,昨天我是多麼一心一意地想要跟他說說話,而今天,我居然已經暗暗開始

覺得麻煩了。


佳佳學姊又端了一鋼杯的湯圓過來給我。「剩下這一點,妳就把它吃掉吧。」


「什麼!」我大吃一驚。「剛剛不是還有半鍋嗎?」


「我卯起來吃到剩這樣。」學姊有點慚愧地說著。「要不是想著要留一點給妳

吃,我大概會把整鍋吃光。人會胖也不是沒原因的。唉。」


我忍不住失笑,學姊尷尬的樣子好可愛。「才不會呢,學姊,妳不是胖,妳很

健美喔。而且妳又高。」


學姊聽我這麼一說又高興起來。「以後我再煮湯圓都會分妳吃!妳應該試試看

我煮的燴飯,不是我在說,吃過的都叫好喔!」


講得正興起,電話就響了,我只好很抱歉地打斷學姊興高采烈的話頭:「學姊

對不起,我在等一個電話……」


「喔好,晚安囉。」


看著學姊背影離去,我有點懊惱地接起電話。果然是黃明璽。


「妳跑到哪去啊,我打了好幾通都沒人接,電話又很難打!」他很累了的樣子,

背景鬧哄哄的,顯然人在外面。「我弟說妳找我?」


「嗯,對啊,我剛還打過,你媽接的。」我遲疑了一下,深深吸口氣,又吐出

來。「你……明天,真的要上來嗎?」


「怎麼了?」他有點困惑。「為什麼這樣問?我跟張至理都講好了啊。」


「喔……」我實在不曉得怎麼開口。拖延著,心中焦躁感不斷上升。「我是想,

你在上課,這樣不太好吧,還是不要……」


那邊沈默了片刻。


「我媽跟妳講了什麼嗎?」他的語氣開始降溫,我在這頭可以感覺得到。


「沒有,沒有。她只是說……」


「所以,是妳不要我去?」黃明璽打斷我的話,沈沈的這樣問。


我沒有辦法否認,但也清楚承認會有多大的殺傷力,所以只好選擇沈默。


背景依舊嘈雜,那邊似乎是另一個世界。我們的沈默沿著電話線緩緩流動著,

一如時間。最後,電話喀的一聲斷線了。


我靜靜的把話筒擱回去,等著。


電話一直沒有再響過。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2
時間: Tue May 28 12:28:17 2002

有些時候命運的轉折是發生在不知不覺中,回首來時路方才醒悟。然而有些時

候,卻可以毫無辦法地記得一切小細節,只因為用不著時間的焠鍊,自己已經很清

楚,那是一個關鍵的時刻。


如果那一天我沒有在走廊上遇到熱情率直的佳佳學姊,沒有捧著杯熱騰騰的湯

圓相談甚歡的話,我還會不會打那通電話?如果在被問到「妳不要我去?」的時候,

我不是那麼堅持的沈默著,就算只是含糊其詞也好,情況會不會改變?


如果他真的上來看我了,我們又會變成怎麼樣?


往後的日子裡我不斷不斷想起這些問題。然而這些都是無解的,因為,就像大

一英文唸過的美國詩人佛斯特的詩一樣。The road not taken,面前兩條路,我不

能兩條都走,所以我會永遠無法得知,到底另一條沒選的路會通到哪裡。


不知道冥冥之中一切是否有所安排。我真的覺得很多東西在洶湧在改變,可是

我就是無法解釋自己面對這些可能性的時候,那股完全無法忽視的抗拒與排斥。


「學妹,妳心情不好嗎?」佳佳學姊在盥洗室遇到我拿著牙刷發呆,忍不住問。

一大早才……十一點不到,學姊已經精神奕奕的不曉得出去打獵還是冒險過一趟回

來了。


「我……」


「看妳這幾天好像都怪怪的,想家嗎?」佳佳學姊很同情的看著我。「剛上來

都是這樣的,我以前大一的時候還躲在棉被裡哭過。沒關係,一下子就會習慣了。」


我心情再灰暗都忍不住笑出來。實在很難想像虎背熊腰的佳佳學姊也有軟弱的

時候。看我笑了,學姊有點不好意思也跟著笑笑:「我知道,很難想像對不對,不

過離家在外總是這樣。妳們寢室都還沒回來?中午跟我出去吃飯吧!出去走走會好

一點喔,真的!」


「今天天氣好嗎?」我轉頭打量一下天色,不過盥洗室外面還有晒衣區,我只

看到小小一塊天空,灰灰的看不出所以然來。


「還不錯,雨終於停了。我以前剛來台北的時候,最不能忍受雨天!」學姊虎

起一張臉抱怨著天氣,抱怨完繼續問我:「中午想吃什麼?」



「其實,我沒有很想出門耶……」我猶豫著。實在沒有很想動。


我洗完臉出來順手在飲水機泡了茶,一面跟學姊講話一面走回寢室,站在學姊

她們門口還在討論到底排骨麵還是廣東粥今天會不會開門萬一白跑一趟就更哀怨了

的時候,突然裡面發出乓瑯一聲巨響!把我嚇了一大跳!


「什麼東西啊?」我驚魂未定地探頭往她們寢室裡面看。


佳佳學姊倒是很鎮定,她也轉頭看了看,聲音是從窗口傳來的,學姊叫我等著。

「我知道了,又是樓上的。等我一下。」


學姊走進去,到窗邊把窗戶打開。我們宿舍窗戶,不管紗窗還是玻璃窗都是整

扇往外開的,學姊推開窗之後往樓上吼:「喂!310的,妳們的盆栽又掉下來了啦!」


「啊!對不起!」樓上果然傳來回音:「我馬上下去撿,不好意思!」


學姊走回來,若無其事:「樓上的放了一些植栽在窗邊,每次澆水的時候推開

窗戶一不小心就會碰到,然後就掉下來。已經好幾次了。」


「學姊妳怎麼不會嚇到?」有異物突然從窗口摔下來發出巨響,學姊竟然完全

沒動靜,這樣的定力實在令我佩服。學姊被我這樣一問,只是聳聳肩。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膽子一直都很大。」不曉得為什麼,佳佳學姊嘆口氣,

有點落寞的樣子。她內雙的眼睛很認真的盯著我問:「學妹,我這樣……是不是很

沒女人味?」


「嗯……」我開始皺眉抿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

回答得了這種問題嗎?


「這麼為難喔?唉,我想也是。」佳佳學姊又嘆口氣。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3
時間: Tue May 28 12:31:06 2002

走廊上蹬蹬地跑過來一個女生打斷我們的話也解救我的尷尬為難,圓圓大眼睛

小小的菱形的嘴長得很可愛,一臉抱歉的笑,唇際還有兩個好甜的梨窩。她一笑起

來我就覺得好亮好開朗的感覺,讓人心頭一爽。


「對不起喔,又掉下來了,我去幫妳清乾淨!」她比我們都矮一點,所以略仰

著頭講話,好像小朋友一樣。她有點著急的看看我,又看看佳佳學姊:「有沒有嚇

到?真的不好意思!」


「我還好,她嚇了一跳。」佳佳學姊指著我說完,又很熱心的乒林乓瑯開門開

櫃子幫忙找到小掃把或刷子之類的東西給她用。


我在一旁無事就想起來要喝茶,因為還有點燙所以含在嘴裡不敢一口吞下去。

然後下一刻在聽到佳佳學姊招呼那個樓上舍友的話時……


「喔,學姊!」佳佳學姊對著那個已經熟門熟路跑進去寢室裡的女孩喊:「妳

爬到我桌上去清比較方便啦,窗口東西先推到旁邊沒關係!」


我聽到學姊兩個字從佳佳學姊口中出來時,我嘴裡含著的那口茶也噗的一下全

部噴了出來!「她……妳……她是……妳叫她學姊?」


老實說這個女生要說是我學妹我都信!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願意原諒過鄭惠

麟衝著我叫學姊這件事。我跟這女生站在一起,十個裡面會有十個人毫不猶豫的覺

得我是學姊!


「妳還好吧?」佳佳學姊很詫異的回頭關心我:「沒事吧?」


我還在咳嗽,一面搖頭,講話都破破碎碎講不成一句完整的。「我沒事……她,

是,是妳學姊?」


「沒錯,她已經大四了。不過不是我們系啦,她是動物系的。」佳佳學姊嘆口

氣。「我第一次聽她說也不相信,女生可以像她這樣真好,美女耶,看起來又好小,

好羨慕。」


這讓我更吃驚。「妳……妳會羨慕這樣的事情?」


「會啊,怎麼不會?」


等一下,這對話好熟悉,為什麼我總覺得一樣的場景曾經發生在我身上過?


應該就是這樣吧,我會跟佳佳學姊熟起來就是因為這樣,我在她身上很清楚的

看到某一部份的我,那麼相似,那麼熟悉。


幾乎是病態地在追求這樣的認同感,只要在誰身上看到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跟自己相似的挫折或陰影,就會毫不猶豫地拉近距離。是不是因為對自己其實徹底

的沒有信心,才會這樣的呢?


一直以來我的自信都只能建立在功課上面。除了這個以外,我還有什麼?我不

信任自己的外表,我清楚自己的個性有時候很彆扭很討厭。父母的期望總是無法達

成。然而這一切會帶來挫敗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其實我是想要的。這些我都想

要,可是我得不到,所以很挫敗。


多麼希望自己是一個通通都有的人。如果不是,至少是一個瀟灑而不在乎的人。

可惜我兩者都做不到。沒有而又在乎是最悲慘的一種了,然而我痛恨承認這樣的悲

慘,所以在發現身旁人有相似的喟嘆時,就覺得鬆了一口氣。


本來之前以為佳佳學姊是那種史前生物,什麼都不在乎的粗線條。可是當我這

一口茶噴出去之後,心裡有股暖暖的感覺慢慢湧出來。啊,學姊也跟我一樣嘛,呵

呵。我們……是同一類人喔。我們一定可以變成好朋友的。一定。


那個去收拾殘局的「學姊」此刻捧著已經摔得鼻青臉腫支離破碎的植栽出來。

一臉懊喪。「盆子摔破了,傷腦筋。我才剛放到外面一兩天而已呢。還是對不起喔,

我以後會更小心的。」


「窗戶設計不良啦!」佳佳學姊還是那個毫無芥蒂的笑容:「沒關係嘛,換個

盆子就好了。」


可愛學姊上去之後,佳佳學姊跟我對望了片刻。「那所以……要不要去吃飯了?」


「好。」我毫不猶豫地答應。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4
時間: Wed May 29 16:17:09 2002

開了學之後我依著舊時習慣規規矩矩當乖學生,大一像我這樣的人大概是沒有

的了,我連軍訓都不曾蹺過課,同學在後面聊天看閒書打瞌睡,我還是照樣聽課翻

課本劃重點,反正教官講的東西也蠻有趣的,而且,我實在沒辦法故意忽視講台上

賣力講課的人,大剌剌做我自己的事。


同學們都說我很乖,不過我也看得出來他們眼角唇際不小心漏出來的一絲絲嘲

弄。土就土嘛,我自暴自棄的想著。反正至少我的筆記他們常常借去印,不好意思

對我太壞,所以吃飯唱歌夜遊之類的還是會意思意思叫我一聲。這樣已經不錯了。


每個人都很快地找到生活、人際圈的重心,大一下之後就漸漸成形固定。有的

是班上同學,有的是社團,有的是宿舍室友,或是男女朋友。而我總覺得自己始終

輕飄飄的沒有著地,哪邊拉一下就會被拉過去了,可以讓我安定下來的圈子,到現

在還沒出現。


佳佳學姊跟我漸漸熟了起來。她傍晚有時遇到我下課回去,就會問我要不要跟

她去跑步。我們常常在夕陽下並肩跑著操場----的前兩三圈,後面就是我用走的學

姊繼續跑,最後我坐在看台邊學姊還是繼續跑。反正她是超級賽亞人,我完全不會

產生「平平是跑步怎麼圈數差這麼多」的慨嘆。


跑到夜色降臨,校園裡的燈火逐漸明亮起來之後,我們就晃去覓食,隨便吃點

什麼,然後一身汗的回宿舍。幾次之後,跟常遇見的那些山社同胞們也算認識了,

不過大概愛山的人都有點沾染到山的氣息,常遇到的幾個,不論男女,都是強壯而

沈靜的,我也不用多花精神力氣去寒暄,感覺蠻舒服。


除了一個現在暫時性改名叫跛豪的----你應該知道我會怎麼叫他吧----二百五

以外。之前聽佳佳學姊輕描淡寫說鄭惠麟腳扭傷了,以為只是一般認知中的扭傷,

沒想到他是整個右腳腳踝都厚厚的包紮起來好像麵龜一樣,走起路來一跛一跛,追

著我問有沒有看過一部港片叫跛豪。


「溯溪的時候,好像有刀子在割,或是鑽子在裡面鑽!」他自己講得眉飛色舞

的:「我老了一定會風溼痛!」


「你為什麼這麼高興的樣子?」跑完五圈在旁邊休息,我已經累得像條狗一樣

把舌頭吐出來喘氣了,聽他這樣說,簡直沒力到極點。


「我沒有很高興啊,我只是敘述給妳聽而已。」他還想繼續:「後來最後一天

我們要下來之前,我已經發燒到三十九度……」


「我不要聽了!」我當機立斷出言制止:「你講得太可怕了,一點都不好聽!」


他馬上很聽話地噤聲,嘴角用力抿著,濃眉聚攏,一副委屈樣。半晌才很哀怨

的控訴:「是妳問我怎麼受傷的……」


「我只是客氣問一下而已!」


鄭惠麟嘴撇得更厲害。讓人看了好想扁他。這人老是在挑戰我忍耐的極限,一

向奉為圭臬的謹慎矜持訥澀寡言笑在這種外星人面前一點用武之地都沒有。我其實

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他好像永遠都沒有低潮的時候,這也是為什麼在上了大學這一段

時間,面臨有史以來最強度的人際關係洗牌之際,我會對他這麼有印象的主因。像

這種人我還真的沒認識幾個,一認識就印象深刻。


我猜是相處得還不夠深不夠久,有些深刻的面還沒有看到罷了。好,就是這樣。

一個人的個性不可能完全沒有陰影。通通都沒有心事、沒有罣礙的人,未免也太幸

福了一點,應該是不存在的吧。


晚風微微,剛流過汗吹風感覺特別舒服。靠在欄杆邊瞇起眼睛遠遠望過去,台

大新象的燈火一盞盞亮了起來。我一直對於大樓一框框窗戶裡透出來的暖黃燈光有

種特別的,說不太上來的感受。想像每一小塊暈黃裡都是一個家庭,在忙些什麼呢?

此刻我跑完五圈操場全身熱呼呼的氣喘腳痠時,他們或許在準備晚餐,小朋友在看

電視,下班族剛進門……


每每想像著這樣的情景,總讓我心頭湧起一股奇異的,類似愁緒的暖意。不太

會解釋,反正就是亂七八糟的,覺得特別孤單而已。


「小瑜學妹,妳知不知道……」旁邊有個稍嫌聒噪的人打斷我高妙的冥想狀態,

讓我心頭一把火起。


「你叫我什麼?不要裝熟好不好!」我很不滿意地嘀咕著,瞪了一眼那張很端

正但笑得很開心,開心到讓人拳頭癢癢的臉。


鄭惠麟不以為忤。「這樣比較好叫嘛,要不然『若』跟『瑜』這兩個字很難唸

得又快又好,不相信妳試試看,若瑜、肉瑜、落瑜、酪梨……」


他一面嘗試不同唸法我就一面感覺自己神經慢慢越繃越緊,看來剛剛五圈操場

還是不夠放鬆我的精神,要再去跑幾圈才是。「好好,夠了,隨便你,不要再唸了。

你要講什麼?」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5
時間: Wed May 29 16:18:17 2002

「啊,對對對,妳知道佳佳學姊要過生日了嗎?」他在那裡給我裝神祕,壓低

聲音賊兮兮的說:「我們要幫她慶生喔,妳要不要一起來?」


「真的?什麼時候?」我一聽馬上前嫌盡釋,仰頭仔細研究他到底是認真的還

是在唬我。


「生日是明天,慶生是等一下。」鄭惠麟就算再認真看起來也很沒有公信力:

「我們九點會過去宿舍找她,她應該還不知道,這是surprise!呵呵!拜託妳幫我

們確定她等一下九點左右會在寢室裡面!」


「好,我會。」


我們在體育場旁邊分別之後,我不動聲色地照慣例跟學姊一起走回宿舍洗澡吃

飯。到快九點的時候,我就跑過去串門子。學姊不在寢室。


「咦?佳佳學姊呢?」我探頭進去發現她不在床上也不在桌前,有點詫異。


「思佳啊?她去樓上幫忙搬東西了。」


我又轉頭往樓上跑,在樓梯口果然聽見佳佳學姊很豪氣的聲音:「我來搬!這

個是小case啦!妳放著就好!」


學姊正在幫前一陣子看過的那個可愛學姊搬東西,一箱箱的,好像要搬到頂樓

去。可愛學姊自己也抬了一箱,一直跟佳佳學姊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可是連我看了都好想過去幫她抬。


也不是說她抬不動或什麼的,而是,有些人就會散發出讓人很想幫忙她的氣氛。

何況我們這種體型已經先天太過優良,不去幫忙擔擔抬抬的好像暴殄天物。我實在

不忍心讓那麼一個長得甜甜的小女生……等等,這世界是怎麼了,她是貨真價實的

大四學姊啊,什麼小女生!


「學姊我來幫忙就好了,妳先下樓去吧!」我走過去,二話不說彎下腰就要抬。

佳佳學姊很奇怪的看我一眼。


「下去幹什麼?有人找我嗎?」


很普通一句話我卻被問得心虛得要命。「沒有啊,我只是……我來幫忙嘛。」


「真的不用了,我可以搬嘛!妳已經幫我從一樓搬到這裡,我自己……」可愛

的學姊在旁邊徒勞無功地勸著。


「這些是什麼啊?」我跟佳佳學姊都不予理會,自顧自的一人抬起一箱。我跟

著學姊往頂樓走,佳佳學姊抬起這種重物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英明神武,虎虎生風,

如入無人之境。


「水耕的東西對不對?」佳佳學姊回頭問也抬了一箱跟上來,不過抬得面紅耳

赤很吃力似的可愛學姊。那個學姊點點頭。佳佳學姊笑:「妳還真的是動物系植生

組的呢,樓上的東西都是妳種的呴?」


可愛學姊還是一直笑,就算在樓梯間微弱慘白的燈光下,都看得出有多甜美。

可以長這樣一定很好吧,我想大概都沒有人捨得罵她,我一路上就是一直偷看這學

姊的臉蛋、深深的梨窩,一面想著。


三箱都抬上來之後,看看時間真的差不多了,佳佳學姊一肚子狐疑的被我趕下

樓去。那個很可愛的學姊千謝萬謝之後還很不好意思:「耽誤到什麼了嗎?真是對

不起,我一直跟她說不用的……」


「沒有啦,只是她的學弟們要來幫她慶生,約好時間打電話上來的,有叫我幫

忙確定她九點待在寢室裡。」我承認我也很現實,看人家長得好笑得甜就想多聊兩

句。不過帥哥美女人人愛看啊,不能怪我吧。


「慶生?佳佳過生日嗎?」可愛學姊大吃一驚的樣子。


「若瑜!妳還在樓上嗎?」佳佳學姊這時從二樓樓梯間聲若洪鐘地喊上來:「小

惠來找,叫我們出去!妳快點下來喔!」


「學姊我要走了。」我趕快跟可愛學姊說再見。


今天晚上真是忙得要死,跑下樓一出宿舍大門,就看到鄭惠麟在拉佳佳學姊:

「走啦走啦,一下子就好了嘛!」


「為什麼晚上還要去醉月湖?」佳佳學姊莫名其妙:「到底要幹什麼?什麼事

不能用講的?」


「走啦!去就知道了,小瑜學妹快來幫忙拉!」


「妳也知道?」佳佳學姊好疑惑的看著我:「難怪妳剛剛一直催我下樓!」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6
時間: Wed May 29 16:19:16 2002

我幫忙拖著學姊穿過校園,一路走到湖畔,鄭惠麟不知道怎麼弄的突然吹了一

聲很響亮的口哨,引起花前月下對對情侶的側目(與不悅),然後遠遠就看見有小

小火光,一根根蠟燭點了起來。


「我……」學姊突然停住腳步,不肯往前走了。她真的不想走了我們兩個就得

使出吃奶力氣拉她,這不是開玩笑的。


「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歌聲輕輕響起,黑暗中跳躍的燭光映在

每個人臉上,他們捧著小蛋糕走過來,小心翼翼的中間還夾雜咒罵:「啊蠟燭要熄

了啦!」「擋一下風好不好!」「不要吹到!」


「學姊生日快樂!」「許個願吧!」「吹蠟燭吧!」七嘴八舌地,在唱完生日

快樂歌後此起彼落熱熱鬧鬧吵了起來,我看著每一張或陌生或眼熟的臉,上面都盈

著滿滿的誠摯笑意,突然覺得,佳佳學姊一定是很棒的人喔。


看,有這麼多這麼多的好朋友,這麼認真的要祝福她呢!


轉頭一找,被我一路拉著過來,到湖畔之後一直沒出聲的學姊,長得實在是不

美麗的臉已經有點扭曲,她嘴角撇著,眼圈也紅了。「你們……你們……」


「學姊許願嘛!」鄭惠麟吵個不停,好像沒注意到學姊都已經感動得要掉眼淚

了的樣子,非常煞風景。


「嗯……我……」學姊顯然很不習慣,她的舌頭在打結:「嗯,我希望,我希

望山社越來越好,社務蒸蒸日上,出去都能平安回來……」


學姊還沒講完就是一陣驚人的叫好聲,我想周圍方圓幾百公尺內的情侶大概都

已經憤而離去了。然後學姊被鬧得破涕為笑,伸手擦擦眼角不小心掉出來的眼淚,

慢慢在回復正常:「別吵,我還沒講完!」


「第二個第二個!」


「我第二個願望是,希望這學期歐趴……」


「啊!」還沒講完,眾人又是一陣驚嘆惋惜:「學姊妳就這樣浪費一個願望喔?」


「什麼浪費!吵死了!我是壽星耶!」至此佳佳學姊感性部份已經完全被消磨

殆盡,她眼圈兒還是紅紅的,不過嗓門已經又回來了:「還有第三個還沒許啦!」


「快點好不好,蠟燭已經快燒完了。」「學姊,第三個不能講出來喔!」「思

佳拜託妳不要再許那種註定是浪費的願望了啦,像找到男朋友之類的……」「閉嘴!」


學姊被鬧得面紅耳赤,在一片混亂中吹熄了蠟燭。我還緊緊握著學姊的手,剛

剛是怕她中途脫逃,現在則是用力的傳達著我的祝福。


學姊,生日快樂喔。


在湖畔又吃又喝說笑聊天一直到夜深,校警巡邏車出來趕人了,才意猶未盡地

結束。夜色裡,走在已經相當安靜的校園中,他們還在大聲唱著我不知道的歌,雄

壯威武得讓位於校園裡面的女生宿舍通通不得安寧。


回到宿舍之後,整個晚上的亢奮還沒完全消退,我跟佳佳學姊在走廊上還是高

談闊論著。學姊也很開心,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在她們寢室門口,她拉著我

問:「若瑜,妳明天第幾節有課?」


「第三節以後……」


「太好了,陪我去喝酒吧,我好高興,現在一定睡不著。」學姊看起來是認真

的:「我們小冰箱裡還有一點梅酒,很好喝喔,走,上去頂樓看月亮。」


說著,學姊衝進寢室要拿酒,卻發現桌上有一小盆綠綠的植栽,葉片圓滾滾的

的還有條紋。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問其他室友:「這又是樓上不小心掉下來的?」


「不是,樓上的說要送妳的。」寢室室友這樣回答。


學姊愣愣的看著那小小的植栽發呆,又看看我。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7
時間: Wed May 29 16:20:05 2002

夜半的台北天空依然不清朗,不過月亮若隱若現算是有點隱約的美感。我們趴

在水泥矮牆上仰頭望著,只有找到一兩顆星星。


已經漸漸悶熱的天氣在夜裡失去威力,微風適意,我還沈浸在剛剛的笑鬧情緒

中尚未完全恢復。學姊在旁邊靜靜的沒開口不曉得在沈思什麼,我們很沒情調地用

泡麵喝茶都是它的鋼杯一口口喝著冰涼的梅酒。


「若瑜,妳有沒有羨慕過什麼人?」學姊突然這樣問。我有點驚訝,轉頭看見

學姊還是略仰著頭望向天際,聲音低低的。


「我嗎?有啊。」要說起來還不少呢。


「我的意思是,很羨慕很羨慕,羨慕到……會想說自己如果是她該有多好,這

樣的程度?」


我靜靜的想了一會兒。有吧,那個很久很久以前,我衷心信任的好朋友,周吉

美。在那個時候我是真的非常羨慕她的。然而此刻想起她感覺有些模糊,我努力試

著要憶起她的神態面容,卻很挫敗地發現,我所有的印象都只剩下模糊的輪廓或小

小的細節。我記得她白得可以看見微血管的手,她飄逸的長髮,她細細的聲音,可

是我居然記不起來她的眼睛是單眼皮還雙眼皮。


我已經開始忘記這個在我生命中曾經這麼重要的人嗎?想到這個可能性,我突

然覺得一陣冷意從背後爬上來。


「沒有嗎?我想也是。」佳佳學姊誤會了我的沈默,她苦笑一下,逕自講著:

「應該只有我會這樣吧。若瑜,妳知道嗎,我今天晚上好高興,可是也偷偷的好難

過。」


「為什麼好難過?」我不知道原來酒有這樣的功效,讓我好像剛跑完幾圈操場

一樣血液循環好快,熱熱的很舒服。頭有點暈暈的,我一面思索著周吉美的輪廓眉

眼,一面鈍鈍的反問。


學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只是慢慢喝著她的梅酒。


「學姊,怎麼了,為什麼會難過呢?」我繼續追問著。


「妳知道醜女最大的悲哀是什麼嗎?」學姊轉過來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

覺得她的眼神真的有點哀傷。「那就是『沒有希望』。今天晚上,我連許願的時候

都不敢許『希望可以遇到一個讓我喜歡的好男孩』這種願望,因為就算遇到了,我

也清楚,人家一定不會喜歡我,連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學姊,妳為什麼要這樣說?」我覺得越聽越難過,心頭酸酸的:「學姊妳沒

有這麼糟糕啊,真的,學姊妳是很棒的人耶!」


學姊落寞的笑了一下,此刻的她跟平日精神奕奕英氣十足的她,或是剛剛晚上

開開心心跟大家鬧成一團的她都截然不同,我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我們這麼接

近過,很想給她一個擁抱。


「不知道,剛剛看到那個可愛學姊送我的植物,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她,

不對,只要有點像她,那就好了。」學姊抿抿嘴角,還是在苦笑:「長得那麼漂亮

又一點都不驕縱,看到誰都笑咪咪的讓人心情好好,賞心悅目。這樣的人,一定什

麼煩惱都沒有吧。」


「學姊,不是這樣的吧,我想每個人都有煩惱……」


「也不一定,妳看小惠,他有什麼煩惱?」學姊又掉過頭去,望著遠處中央標

準局高高大樓的燈光:「我知道,今天晚上我應該很開心很開心的,他還特地幫我

慶生,可是,一面開心一面又覺得有點難過。妳知道嗎,如果我是美女,如果我漂

亮可愛一點,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話,我就可以放心的奢望,也許,也許有一點

點的可能,是因為……」


我聽著學姊的聲音慢慢低下去,轉頭一看,學姊側臉上有著什麼閃著一點點銀

光,學姊很快伸手抹去。


「佳佳學姊……」我的頭雖昏昏的,卻聽懂了。


「我知道,我想太多了,我要的也太多了。」學姊偏過頭去避開我的視線,她

低低的說著:「明天,明天我就會回復正常什麼都不想,可是今天晚上,就陪我在

這裡發瘋一下,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伸過手去輕輕攬住學姊健碩的肩:「好啊,沒問題喔,

學姊,我們就發酒瘋吧。」


學姊噗嗤一下笑出來。她又抹去不小心滾下的淚,用力吸吸鼻子。「嗯,就當

發酒瘋,明天起來什麼都不可以記得喔。」


「好。」


我們繼續抬頭望著掩映在厚厚雲堆中的月亮,黯淡卻溫柔的,時隱時現。我仰

望得脖子發酸眼底發疼,身旁臂彎裡佳佳學姊的肩比一般女生都寬都壯,此刻卻讓

我覺得她好無助。我所能做的,只是靜靜陪伴著一直小口小口啜著酒的她。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8
時間: Thu May 30 13:57:41 2002

李清照寫得沒錯,所謂濃睡不消殘酒,我隔天起床就覺得頭好像被泡過水一樣,

腫腫的悶悶的痛著,好像還在夢中。說到夢,嗯,我很確定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個

長長的,破碎的夢。夢中彷彿回到高中時代,剪影中有著那間漫著夕陽的教室,我

們低著頭畫畫,偶爾有清脆笑聲響起。坐在我對面的是周吉美,我努力地、一筆一

筆細心地想要描繪出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可是,不管我怎麼畫,不管我多用力,鉛

筆都只是在粗粗的素描紙上滑過,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夕陽越來越斜,照在我的簿本上,我猛然一驚:糟了,我該回家了,要不然媽

媽會給我很難看的臉色……慌亂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面前坐著的是黃明璽,以及那

個與他只有一字之差的明君小姐。明君坐在他大腿上,兩人扭在一起摟得緊緊的,

見我抬頭,他們只是瞪著我,眼光陌生。我聽見自己脫口而出:「張至理呢?」


然後夢就醒了。我發現自己的頭在水腫。


這應該就是輕微的宿醉吧,我撐著很重的頭去上課,階梯教室裡鬧哄哄的大家

趁上課前討論著聯誼的事情,我只想趴下來繼續睡覺。可能我的表情太過格格不入,

其他人談得開心,我卻板著一張臉,所以被班上的活動問了好幾次「妳是不是有什

麼意見,要不要講出來?」


「沒有,我沒意見呀。」我按著一閃一閃的太陽穴,很艱苦地回答。


氣氛有點冷掉,我很敏感地察覺了,當下又不知所措起來。我不懂為什麼自己

就是沒辦法輕鬆愉快地跟一群人相處,老是覺得神經繃得有點緊,需要高度精神集

中才能跟上大家講話的節奏韻律,講出來的話又常常像這樣把氣氛搞冷。相信我,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上次一個跟我同組做國文報告的同班男生突然問我「妳為什

麼常常看起來都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我居然啞口無言。我只是不會主動找話題、

也不會撒嬌,沒事就不會笑而已,這樣很慘嗎?


好像蠻慘的。


整天都帶著朦朧感,在校園裡走來走去忙著上課下課討論吃飯,腦中某個角落

卻不停想起夢中的片段、故人與舊事。強烈地思念著曾經有過的一切,不管是已經

斷訊許久許久的摯友,或是一直以來都相濡以沫此刻卻快要相忘於江湖的死黨。想

得昏昏沈沈的,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鑽牛角尖?


我想這就是我的毛病,反反覆覆,時好時壞。有時故意耍帥,把事情拋在腦後

拒絕多想,有時又會毫無辦法的去撿回來一遍遍咀嚼思忖,無法放手。要怪大概得

怪昨天晚上佳佳學姊給我喝的酒吧,她問的問題,她的脆弱與感性,通通都傳染到

我身上了。對於現實的不滿意與挫折感投射在思念上面,我夢到了我想念的人,夢

醒之後,也無法擺脫夢境。


就這樣矛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幾度在電話前面徘徊,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打。

我只覺得有股奇怪的意念促使自己要拿起電話,跟過去的我,或說我的過去,連絡

一下。但是結果會是什麼,有什麼實質的用處,老實說,我並不知道。


在拿起話筒前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打給誰了,撥出號碼之際,卻又……改變了

心意。


「請問……」我清清喉嚨,有點困難地說:「請問張至理在嗎?」


接電話那人好像正在睡覺被吵醒,聲音有點惺忪:「誰?」


「張至理。」


「喔,啊,他呀。」對方沈默了一下,然後支吾著:「他……他現在,現在不

在。什麼時候回來?不知道耶。妳要不要留言?」


微微感到奇怪,我卻沒有辦法多問,留了姓名電話之後就掛掉了。我的一股作

氣已經用完,癱坐在椅子上,怎麼樣也沒辦法抬起手撥另一組號碼。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黃明璽,怎麼跟他毫無芥蒂地講話。所以只好先找張

至理。就像以前一樣,我跟張至理吵架時要拉黃明璽當炮灰,跟黃明璽不愉快時,

張至理也別想置身事外。兩個人太尷尬,需要第三者時,我們都是彼此的緩衝。


慢慢拖著腳步回寢室,一直到很晚了我都要上床了,張至理的電話才來。


「妳找我?」雖然是問句,他卻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對啊。」我隨口說:「你晚上不在寢室?去圖書館唸書了嗎?」


沒想到張至理嘿嘿冷笑兩聲:「妳……消息真不靈通,我已經不住在宿舍了啊。」


「你說什麼?」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89
時間: Thu May 30 13:58:21 2002

「我搬出來了,開學前搬的,現在我的床位給黑戶用。」這麼大的事情,我聽

了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他還講得涼涼的輕描淡寫:「打過一次電話找妳,不過妳不

在,就沒跟妳講了。」


「你……你家裡知道你搬出宿舍了嗎?」


「知道啦。」他不太在乎的樣子。「找我什麼事?」


「喔……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他這麼一問反而變成我支吾起來。確實

沒什麼重要的事,我總不能跟他說「我昨天夢到你女朋友跟黃明璽抱在一起」這樣

的話吧?我又該怎麼解釋那種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緒?


「不是要問我黃明璽的事嗎?」張至理單刀直入:「妳不問我也想問妳。你們

在鬧什麼彆扭?上次他說要來找妳,後來莫名其妙又變卦了,問他為什麼也不講。

本來還想叫你們兩個一起幫我搬家的。」


「啊,這個……」


我沈默著,不曉得該怎麼說。


「喂,我跟妳說。」張至理等了一下,見我不想回答,就自顧自講下去:「妳

要怎麼樣我不管啦,不過至少記得他是要聯考的人,妳別動不動就跟他吵架。心情

不好,書也就念不下去。」


「你還講我?之前又撞車又鬧彆扭的不知道是誰啊?」我忍不住反唇相譏。


「誰啊,我不知道。」他裝死不理我,繼續他想講的話:「反正妳自己斟酌吧,

最近他也蠻慘的,交女朋友的事情被班導師通知父母,他跟家裡也鬧得很不愉快,

妳最好不要去掃到颱風尾。」


他說得輕描淡寫,我卻是心頭一涼。「什麼女朋友?他……的女朋友?」


張至理從鼻子裡哼氣。「妳昨天才認識他嗎?這有什麼好意外的,就補習班同

學啊,上次我要上來台北前還帶出來一起吃過飯,誰叫妳自己先跑上來,沒看到是

妳活該。還不就是那樣。鬼曉得這個可以維持多久。」


我只覺得耳際轟轟轟的好像血液都同時衝到頭臉,張至理從電話裡傳來的冷淡

話聲變得有點模糊。「反正是妳自己不愛跟我們連絡的。進度落後這麼多,不能怪

別人啦。」


掛了電話之後我整個人好像失了神,軟軟的趴在桌上,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爬

上床去。是呀,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他,我也知道他身旁桃花不斷,可是……怎麼會

是現在呢?


當然不是聯考,跟聯考無關。而是,我以為,我真的以為,我們之間曾經,或

即將開始要有點什麼的。


勉力爬上床去,我輾轉著,在腦中過濾一切一切,轟隆隆的火車頭般我們之間

相處的點點滴滴碾過我面前,他的小動作,他的陪伴,他的溫言安慰,我們的默契……

難道這一切,通通都不算什麼嗎?都只是我想得太多嗎?


女朋友,他居然已經又有女朋友了。我確定寒假中是還沒有的。那,到底是在

那通關鍵的電話之前,還是之後呢?會不會,在我以為我們可能將有什麼不同的時

候,他其實並不這麼認為?


如果沒有一點點意思,為什麼要找我,要上來看我?如果有一點點意思,為什

麼又會在幾乎是同時交上新的女友?


是不是那個我去補習班找他時,在他身邊的女孩?


思緒如脫韁野馬般抓都抓不住,輾轉失眠的夜裡更是胡思亂想的最佳時機。聽

著室友們輕微的鼾聲,我抱緊被子,覺得一股深深的無助感不斷蔓延著,淹沒已經

疲累至極卻無法入睡的我。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在乎。原來之前的漠然都只是在故意壓抑逃避。


如果那一天我沒有打電話……如果他真的上來看我……


這個疑問在我胸口一直不斷膨脹,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後來花了很長的時間,

付出很大的代價,想要模擬、尋找這問題的答案。到最後才學會,原來「過去假設」

式,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一種想法。完全,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為過去是不能假設的。已經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還並不明白。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90
時間: Mon Jun 3 20:32:52 2002

如果沒有這件事,我的睡眠品質應該會提高許多。可惜「如果」加上「應該」,

又是無用的過去假設式。我每天不管佳佳學姊去不去還都強迫自己要跑步,而且是

跑到眼前都開始冒金星了,幾乎沒有體力走回宿舍為止。試著把自己累到無法思考

的地步,這樣也許可以睡得好一點。


沒有用。就算睡了,半夜還是會莫名其妙被室友翻身或磨牙的聲音吵醒,然後

就再也睡不著了。


我只是覺得很不甘心。他怎麼可以這樣。


也是慢慢的才感受到,自己身上那股屬於獨生女的彆扭與驕氣。從小我不曾跟

別人分享過房間、衣服、玩具、心情,所以非常不習慣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拿走了,

反應會特別激烈。我無法容忍。


佳佳學姊看我很沒精神,又不是想加入登山社參加活動卻跡近自虐地逼自己跑

步幾乎比山社的人還勤奮時,她很擔心地問了我幾次是不是想家,為什麼不開心。


考慮了幾天,我終於吞吞吐吐地告訴學姊一些想法。再繼續悶著頭想下去,我

怕堆積太多諸如猜忌或嫉妒這樣的壞情緒,有一天會像氣球灌得太飽突然炸開來。

事實上睡不好加上體力透支,我的頭已經漲痛好幾天了。


「若瑜,我不太會安慰人啦,所以如果我講話妳聽了不舒服,不要生氣。」佳

佳學姊聽完了我這裡講一點那裡講一點的敘述之後,按著我的手,很認真的對我說:

「不過我聽的感覺是,若瑜,妳是不是一直很喜歡那個黃明璽,只是自己不知道?」


「應該……不是吧?」我皺著眉,否認。


我應該就是隱約猜到講出來會得到如此的反應與推論,所以才一直不願意多說

的吧。我才不要人家這樣覺得呢,才沒有!才不是這樣!


「不然妳為什麼這麼在乎呢?」佳佳學姊露出很同情的表情。


「我……我只是不喜歡那種被騙、被耍的感覺而已。」我這樣辯解著。「學姊,

妳能想像嗎,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他,可是……」


佳佳學姊沒有再跟我爭論或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很和藹可親地聽我說著,偶爾

同情地拍拍我的肩。坐在學姊身邊很有安全感,她有一種很敦厚的氣氛,不曉得這

跟她的體型有沒有什麼關係。


「好了,應該可以吃了。」我還呆呆的望著學姊的時候,她已經掀開鍋蓋,一

陣撲鼻的香味迎面而來。學姊真的很強,用電磁爐居然可以煮出香氣四溢的香菇雞,

還信誓旦旦對我說了好幾次「非常簡單,妳來看我弄一次就會了」,此刻她接過我手

上的鋼杯,幫我盛好一杯:「來,吃吃看,不夠鹹自己再加鹽喔。」


「學姊,妳真的很賢慧耶。」我有感而發地說。說真的佳佳學姊的書桌床鋪衣

櫃都很整齊,寢室的地據說都是她掃的,又熱心又會照顧人,還很會煮菜弄吃的,

能文能武,可是到大三都還沒有男朋友,這世界真的不公平。


「呵呵。」學姊只是笑著,沒有說什麼。


「若瑜,有妳的電話喔,快回去接。」我的室友跑來找我,一探頭進來她就皺

皺鼻子讚嘆:「好香喔!在煮什麼?」


「香菇雞,妳要不要吃?來來,不要客氣。」學姊很熱心地開始幫她張羅,我

就先把手上鋼杯塞給她要她們先吃。


回到寢室接電話,原來是張至理打來的。


「禮拜六,有沒有空?出來一下吧。」張至理就是這樣,冷得像萬載玄冰一樣,

可是偶爾還是會流露出一點人氣,我是說一點點。


「有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黃明璽來台北,問問妳要不要一起出來。」


他講得輕描淡寫,我卻要很用力很用力才壓住已經梗在喉頭幾乎衝口而出的問

句:「是你問我,還是他問我?」


到週六還有幾天,我就丟掉了幾天的好眠。自從接了張至理電話之後,我的腦

袋好像就自動劃分出一區是不受我意志力管轄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滾動著過去一

幕幕相處的情景,那些想忘也忘不掉的一切。模模糊糊有股忐忑不安在身體內部發

酵,我逃避過一次的,這次,我不想逃了。


我想去看他。我想直直看進他的眼睛裡,然後我應該就會得到這一段時間以來,

我一直在想,卻一直還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他也許會說謊,不過對我不會。他的嘴巴也許會說謊,但眼睛不會。


所以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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