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11
時間: Tue Mar 12 21:47:41 2002
我跟周吉美漸漸的熟了起來,有分組的時候也都會自動分在一起。雖然我的畫
在她的旁邊一比之下都好像幼稚園小朋友的習作,她也總是不厭其詳地教我該怎麼
把眼睛瞇起來觀察明暗,怎樣完善運用一枝鉛筆以表現出深淺不同的層次等等。搞
得那一陣子我連看著自己左手都會瞇起眼睛解讀光線的效果,一有空檔就在課本書
頁邊邊空白的地方塗鴨。
不過我們變成好朋友,我是說真正的好朋友,是一直到第二次月考之後。
那天發了成績單,貼出榮譽榜之後,別班我不知道,我們班要說群情嘩然也不
算誇張。因為除了張至理還是穩坐第一名寶座以外,國中時代的常勝軍紛紛中箭落
馬,我第一次掉到十名外,這已經夠驚人的了,黃明璽當場連前二十名都不見人影。
我們導師把我們約去談話,黑著一張臉劈頭就問:「你們是怎麼回事?」
我低著頭不曉得該說什麼,臉畔麻辣辣的。上高中以來整個人都放鬆掉了,每
天回家躲在房間裡不是打瞌睡就是在書本上亂塗,總是要到快睡覺前才匆忙把該寫
的作業寫一寫,明天要小考的部份隨便翻過,然後就滿懷愧疚地上床去。有時甚至
要到校車上才沒命地翻書翻課本,晃得頭昏腦脹。小考左支右絀還勉強可以湊合著
應付,可是一遇到大考試算總帳的時候,搖搖欲墜的基礎就會這樣垮台,兵敗如山
倒。老實說,拿得到第十一名我已經算蠻好狗運的了。考試的時候那種前所未有的
慌張空虛感,讓我一面寫一面發慌,老覺得自己這次大概難逃劫數,可能會考出很
驚人的爛成績吧。
結果沒想到,黃明璽的成績居然比我更戲劇化。老實說,我也很驚訝,不太曉
得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是怎麼考出這種比我差上好一截的名次的。
這段時間以來我們沒有一起上學,放學時刻我又因為參加社團沒跟他們坐同一
班校車,感覺上好像疏遠了一些。
不是好像,就是疏遠了點吧。此刻站在我身邊的他,敞著制服襯衫領口,領帶
塞在褲袋裡,從小就不算瘦的體型待身高拉長之後,突然開始給人一種奇怪的,陌
生的壓迫感。我斜眼偷看他一下,他領口裡還繫著條很細的紅線,底下懸著塊小小
的白玉墜,大概是哪個愛慕者送的禮物吧。真大膽,這要是讓管理服裝儀容的生輔
組老師看到,他老大就要被狠訓一頓了。
導師面前攤著我們的成績單與全校榜單,他手指規律地敲著桌面,皺緊了眉:
「怎麼不講話?為什麼會退步這麼多?你們國中的時候成績都是數一數二的好,現
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適應老師的教法嗎?還是怎樣?」
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答話,只覺得慚愧到快要窒息了。黃明璽從頭到尾都沒反
應也沒改變姿勢,我又偷看他一眼,他眼睛根本看著窗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被導師訓話訓了快半小時之後,我們領著自己的成績單走出教師辦公室。剛好
是下課時分,走廊上人聲嘈雜,這邊是男生班的教室,嘻笑怒罵大聲大氣的吵得要
命,和我們教室那一棟可真是天差地別。走著走著,旁邊還有人會故意出怪聲或吹
口哨:「哎哎把馬子哦!」
我真是尷尬不舒服到極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希望趕快下樓離開這個我很陌
生的領域。不過黃明璽倒是頗自在的樣子,走著走著還不知道在跟誰打招呼:「嘿!
你背書包要去哪?」
「蹺頭去打球。你要不要來?」來人聲音低得很陌生,我回頭一看,是個跟黃
明璽差不多高的男生,皮膚晒得黑黑的,身上的制服也是領帶扯掉了襯衫根本沒紮
進去,一看就是會讓生輔組老師血壓升高好幾個毫米汞柱的壞模樣。斜斜背著書包,
一副要走人的態勢。
「這些幫我拿回去。喔,放學的時候叫張至理幫我拿書包回家,我晚上會過去
找他拿。」黃明璽想也沒想地就把手上的排行榜成績單都塞給我,匆匆交代幾句,
就真的跟著那個黑黑的男生走掉了。
在那一刻,我有一股強烈的,被遺棄的感覺。
本來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結果眼睜睜看著他撲通一聲跳下水游啊游地遠去,我
只能坐在船上發抖,不曉得能不能撐得過即將到來的狂風大浪。
黃明璽看起來真的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可是我很在乎。我只要一想到我媽看
到這個考試結果時的表情與臉色,我就覺得有一陣陣的恐慌慢慢蔓延上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回到教室渾渾噩噩上完後面兩節課,留張紙條給張至理交代好黃明璽的書包,
我就拎著自己的東西來到美術社教室。今天雖然沒有活動,不過反正下禮拜輪到我
開門,鑰匙在我身上,我決定過來坐一坐隨便畫點什麼。反正我不敢回家。
結果一進去,就發現周吉美已經在裡面了。她聽見有聲響,從窗邊的位置回頭
過來看了一下,眼睛紅紅的盈著淚光。發現是我,她很快地轉回去,掩飾似地低著
頭好像在看外面的景色。
「我以為沒人在……」我有點驚訝。「今天不是……妳怎麼進來的?」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12
時間: Tue Mar 12 21:52:13 2002
「老師的鑰匙在我這裡啊,她上次要先走,就託我鎖門。」周吉美還是趴在窗
框上往外看,聲音悶悶的。
沈默了一下,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妳怎麼了?」
周吉美保持原姿勢動都不動,我走過去她身邊,才發現她白皙的臉蛋上都是淚。
這一驚非同小可,簡直手忙腳亂語無倫次,我只會一疊聲地問:「怎麼了?妳
怎麼了?妳還好嗎?」
「沒什麼啦。」她抹了抹臉很努力地要擠出一個微笑:「只是,今天發成績單
啊,我考得很爛……」
這不說還好,一說之下,我的眼睛也刷地一下就紅了,好像久旱逢甘霖他鄉遇
故知一樣激動起來:「我也是啊!我也是!」
「妳?哪有可能?」周吉美抬起那雙水亮的眼睛看我,訝異著:「妳的成績不
是一直都很好嗎?」
「妳看,第十一名。」我哭喪著臉,揉揉已經發燙的眼眶,把榜單攤開給她看。
「我第一次考得這麼差,回家一定會被罵死的……」
周吉美探頭過來看,短髮滑落在她臉頰兩側,有一股淡淡香氣隱約襲來。她還
用手指在榜單中我的名字上面點了點:「全校第十一名,這種成績,要是我的,我
爸媽大概就高興死了。」
「妳排在哪裡?」我用眼睛搜尋著全校的榜單,很白目地問。
「你們班都只拿第一張前八十名的看就夠了吧,在這張根本找不到我。」周吉
美回身去她書包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攤開之後,指給我看:
「喏,我在這裡。」
果然是另一個世界啊,就像她講的,我們班從來不需要後面的榜單,可是到今
天我才真正體認到,原來125、300這些數字後面,也都是有一個人的名字在對應著
的。而且,這些名字的爸爸媽媽,也都是有可能會因為分數、因為名次,而對小孩
不高興的。不曉得為什麼,了解到這件事情之後,我的心情突然輕快了一點。
原來不是只有我。不是只有我媽媽很兇。
「我媽看到這種成績,一定會罵我罵整晚的。」說著,周吉美的眼眶又紅了。
「我不想回家。」
我拉把椅子過來反坐著,下巴擱在椅背上,慘兮兮的接腔:「我也是。妳才不
知道我媽有多恐怖!」
「我媽前天還罵我罵到半夜,我一直哭一直哭,隔天眼睛都腫起來了。」周吉
美低著頭,小小聲說著。跟她平日矜持淡然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她就好像一
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般,講著講著又掉眼淚了。
「為什麼?」
她欲言又止,張開嘴好幾次,好不容易才說「因為有男生,不知道怎麼問到我
家電話,打去找我,結果被我媽接到……」
「啊?這樣也要罵喔?有什麼好罵的?又不是妳的錯!」那我大概早就被吊起
來燒成烤乳豬了吧,會打電話給我的要不是張至理就是黃明璽,女生還真是沒有。
「妳不懂的啦,唉。」
我們就在那間夕陽西照的教室裡妳一言我一語地講啊講的,怎麼比也比不出到
底誰比較可憐。講到天都黑了。兩個人都覺得好過一點了之後,臨走還互相打氣不
要害怕,要硬著頭皮回家面對現實,然後我陪她去坐車,自己再搭公車回家。
夜風吹拂著因為哭過而發燙發腫的眼睛,讓人覺得很清涼。我下了公車之後,
拖著腳步,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邊走邊踢石頭,卻是越踢心情越沈重。
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我媽。打我開始接受考試制度的磨鍊以來,還真的沒考出
過這樣離譜的成績。以她平日緊張又認真的態度,我實在完全無法想像她會有怎樣
的反應。
才走到社區籃球場附近,遠遠看見有人坐在球場邊邊的水泥地上。本來想加快
腳步走過去的,結果那「有人」揚聲叫我。
原來是張至理跟黃明璽。他們坐在球場邊上,一面不曉得在聊什麼,一面喝著
飲料,走近看了,才發現是啤酒!
「你們在喝什麼!」我大驚失色,把自己的成績都暫時拋到腦後了。
真墮落,才高一耶!
「台啤啊,啤酒不算酒,像汽水一樣啦。」黃明璽笑笑的跟我說。他這一兩年
以來臉型也變了,今天晚上在路燈下看得特別清楚,他的下巴線條變得很俐落,感
覺上已經跟小朋友時代很不一樣了。一雙濃眉揚著,眉宇之間倒還是依稀存有幾分
熟悉的稚氣。
「你們兩個糟糕囉,今天回家都要被罵了。」張至理非常固人怨的冷冷加上一
句,被我瞪了一眼。「瞪什麼,我下課去交點名表的時候有聽到導師在跟國文老師
說,要打電話給你們家長談一談……」
「什麼!」「不會吧!」我跟黃明璽都殺豬似地叫起來。
「保重吧,兩位。」張至理站了起來,拍拍長褲,又踢了一下還坐在地上的黃
明璽:「你蹺課不要蹺過頭了,天天七八節都不見人影,我點名記錄很難幫你cover
過去的。你節制一點。」
「好啦。」黃明璽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別再賴了,回家去吧,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你可以再風涼一點!反正你回家又不會被媽媽罵!」我忿忿橫過去一眼。
瘦巴巴的張至理聳了聳肩,幾乎沒有肉的臉上是個蠻不在乎的表情。「我不知
道她會不會罵我。反正,她又不會在家。」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13
時間: Mon Mar 25 12:05:34 2002
那天晚上,我沒有被媽媽罵。
說得更精確一點,那天晚上,以及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我媽都沒有跟我講過一
句話。晚飯桌上只聽見碗筷撞擊出的叮噹響。我爸本來就不是很會講話的人,家裡
這樣的狀況他也只能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們母女。默默吃完飯,我就躲進房間裡,免
得被外面幾乎被抽成真空的氣氛給悶死。
我爸自己開門進來,把一盤削好的水果放我桌上。「小瑜,妳呀……」
我低著頭不響,裝作在看書。
「上課有什麼聽不懂的嗎?要不要請家教?」我爸順手翻了翻擱在書桌上的課
本,看見裡面到處都是塗鴉,聲音有點擔憂:「妳怎麼好像沒在好好上課?書上這
些都是妳畫的?」
我刷的一下很快把課本搶過來。「沒有啦!」
「這個就不要讓妳媽媽看到。妳要用功一點啊,媽媽這幾天晚上都睡不好,一
直擔心妳成績往後退,妳乖乖的唸書,好不好?要玩要參加社團,等到以後上大學
就自由自在了,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應該是我媽叫我爸進來跟我講的。他平日不是這麼嘮叨的人。不過反正我已
經練就一身一面聽訓一面發呆的好工夫,所以我只是在旁邊計算紙上面信筆塗著畫
著,腦筋處於非常空白的放鬆狀態。
我爸都唸完經走出去好一會兒了,我才回過神來。紙上畫滿了一個個大大小小
的長方形。粗框的,加陰影的,有格線在中間的……這些代表了什麼呢?一個個框
住我的牢籠嗎?
我把紙用力揉成球,丟到地上。
後來的幾次大考試,我雖然都維持在還可以的程度,卻回不去以前國中時的輝
煌了。而我媽跟我冷戰的日數,從發成績單那天算起,從一開始的一個禮拜,到發
現對我並沒有大用處,我也只是越來越皮厚,成績還是未見起色後變成五天,三天。
最後,她只是意思意思的閉緊嘴板個臉給我看,臉色雖然很臭,但是又忍不住要唸
經。
「每個人都用功啊!大家都考得比我好,我有什麼辦法!」我很不耐煩地應答:
「而且我這次分數有進步耶,只不過……」
「妳看,我就跟妳講過,妳遇到的對手只會越來越多,不能仗恃著自己國中時
候成績好,上高中就這樣亂唸一通!高中有高中的唸法,不是以前那一套就可以應
付的,妳看那些成績好的人……」
「黃明璽還不是……」我忍不住要頂回去。
「妳就會講明璽!妳看看他,名次一掉掉到那麼後面去,他能不能繼續留在你
們班還是一個大問題!妳要不是爸爸媽媽這樣管著,說不定就跟他一樣!人家明璽
沒有媽媽,繼母要管也不敢管,黃媽媽每次講起來都難過得要命。妳這麼幸福還不
知道好好用功!要比,為什麼不比比張至理!連續好幾次都是第一名,人家國中到
現在也一點都沒有適應不良啊!」
如此這般,我媽簡直可以出一本書了,她每天至少要嘮叨我半個小時或以上,
我有時按捺再按捺還是忍不住頂嘴,母女倆越講越大聲,講到其中有一個哭為止。
為什麼都說是為了我好呢?到底好在哪裡?我考上一個好大學,對我到底有什
麼好處?我所能想到的是那我應該就可以搬出去了。這可是一個非常大的好處,誘
因這麼大,我還是會依照舊時習慣好好唸書吧。
而周吉美跟我從那次放學在美術教室裡面哭成一團之後,變成很親近的患難之
交。每每在家裡跟媽媽又鬧彆扭,或是上課發了一張讓老師微微皺眉讓我心情低落
的考卷之後,總會拖著書包在下課後跑去美術社找對方。其實也沒幹嘛,大部分時
候就是趴在窗戶邊往外看,小小校園裡的鐵樹站成一排,下面是花圃,四季鳳仙花
開得很平易近人,總是精神奕奕。與垂頭喪氣的我們成了強烈對比。
「妳媽怎麼這樣。」這常常是我們聽完對方吐苦水之後的結論。「以後妳自己
當媽媽的時候,千萬不要變成那樣!」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14
時間: Mon Mar 25 12:06:21 2002
吉美有時候遇不到我,就會留張小紙條要其他同學轉交給我。她的字又秀氣又
漂亮,就算只是匆匆忙忙寫在從計算紙還哪裡扯下來的一角上面,還是很好看。短
短的「我今天要補習,不會過去」或「晚上又要留下來晚自習,老師不放人!」之
類的,我都會收起來,放在一個文件夾裡,每天帶著走來走去。
慢慢的,紙條越寫越長。晚上在家裡讀書讀得煩了,就順手寫一點想法,隔天
遇到對方時再交換。其實都是些瑣事,我告訴她媽媽煮了綠豆湯爸爸加班沒回來或
是物理讀到第幾章講義都做不完好煩唷之類的,她則會跟我說到又有白目男生打電
話給她害她被罵,她們導師打電話做例行訪談說她可以考得更好又讓她爸媽聯合起
來電了她一頓云云。反正大家的煩惱都那麼多,爸爸媽媽都那麼煩,不寫則已,一
寫就可以寫上洋洋灑灑好幾張信紙。這也成了生活中比較有色彩的調劑。反正上了
高中之後我媽嚴禁我打籃球,參加美術社也是偷偷去根本不敢給我媽知道,有時想
想也真像是在做賊,為了什麼要這麼沒有尊嚴我到現在還想不通。
「妳跟周吉美好像很好唷?」我們社團的其他同學有時候會這樣問。「看妳們
常常在一起講話。」
「她跟你們也不錯呀?」我有點奇怪地反問。
「才沒有。」那個叫林信芳的同學撇了撇嘴。「周吉美,我們都不知道要跟她
講什麼。妳比較好玩!」
「我?」
「對呀,一開始我們想說妳是美術班的一定很驕傲,結果還好嘛。」坐在我旁
邊跟我一起畫水果素描的林信芳笑嘻嘻地說:「上次小蘭還說妳很帥耶!我們在練
啦啦隊的時候,看到你們班在打籃球。妳好棒喔,還能跟男生一起打!」
我只是吐吐舌頭。
「小蘭說她要改崇拜妳了,黃明璽算什麼!」林信芳用手肘推了我一下。「ㄟ
妳們黃明璽到底是怎麼了,他成績一直往後掉耶,這樣還能繼續留在美術班嗎?」
聽著這樣隨口問的話,我的心情就是一沈。連別班不相干的同學都有這樣的疑
問了,難道老師們不會想到一樣的事情?
然而雖說是同班同學,我很少有機會跟黃明璽講些什麼了。他放學時分通常都
不見人影,連下課十分鐘都不想留在教室的樣子。補習也是愛去不去的,我才開個
頭想問他幾句,他就拉下一張臉給我裝酷,怎麼問怎麼催都不答腔,彆扭得要死。
「你生什麼氣,我也只是問一問啊!像這樣下去,你就不只是老師約談而已了,
要是真的被踢出去,看你爸你媽會不會氣死!」我也火兒了,講話也大聲起來。
難得準時來補習班的黃明璽先是用眼光跟大教室裡每個偷偷或明目張膽注意著
他的女生通通打了無聲的招呼之後,轉過來看著我。「妳幹嘛這麼兇?」
「問你什麼都不講!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忙什麼?這次第一張榜單根本就找不
到你了,這樣真的很危險耶!」
「危險就危險,我都不在乎了,妳這麼激動做什麼?」他已經開始不高興了,
臉臭臭的,兩道濃眉慢慢的聚攏來。
「你以為我愛管啊?你媽跟我媽一天到晚講到你,又愛找我去問,我要跟她們
說什麼?說你七八節常常蹺課,補習也常常不來嗎?你到底在幹嘛啦!」
「妳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不在乎!」黃明璽把頭別過去,滿臉不高興。
「你們兩位,吵架可不可以小聲一點,大家都在看。」張至理依然是那樣很風
涼的不帶什麼感情,他這麼一說之後,我跟黃明璽才暫時悻悻然閉嘴。
「兇什麼兇,我家都沒人這樣兇我。」黃明璽後來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著。不
過被耳尖的我聽到,當場又炸起來。
「你家還有人比你更偉大嗎?你對你媽那是什麼態度,愛理不理的,誰敢對你
怎樣?」
「她是黃明瑋的媽媽,不是我媽!」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15
時間: Mon Mar 25 12:07:18 2002
「你這樣講就不怕你媽傷心!」我簡直快被他的彆扭氣死了。各位擁護者請睜
大眼睛看清楚,黃明璽絕對不是什麼風度翩翩的帥哥,他其實私底下是個彆扭到讓
人想把他的頭打爛的討厭鬼!
「我媽已經死了,她不會傷心!」
「你們兩個,要吵架出去外面吵!」張至理聽不下去了,他氣起來搥了一下桌
子,然後指住教室門口,厲聲說:「吵到爽了再進來,不要在這裡干擾別人!」
一向安靜的張至理突然做出如此驚人之舉,把我們以及台上正在調整麥克風準
備要上課的老師都嚇了一跳。教室裡安靜了幾秒鐘。我是立刻閉上嘴,不過黃明璽
更狠,他果真收拾收拾東西,背上書包,一陣風似的,頭也不回走出教室。
望著他倔強的背影離開,心裡好像什麼小蟲在噬咬一般,有種說不上來的氣悶
難受。耳邊張至理還在放馬後砲:「你們兩個還在唸幼稚園嗎?吵這種無聊的事情。」
然後晚上在給周吉美的信裡,我憂心忡忡地這樣寫:「有些人,妳以為妳很熟
知他的一切,不過很多時候都只是自己的『以為』而已。人跟人之間的瞭解,是不
是永遠都這麼脆弱呢?想想也真是令人覺得人生沒什麼意思。」
吉美為了這封信非常緊張,她破例在中午吃飯的時間跑來我們班教室找我。要
知道我們班這邊是很少其他班級同學過來的,就算來找黃明璽的那些女生也都只是
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守株待兔,否則走過來我們教室這邊,就算不怕被老師們用力
瞪上譴責的幾眼,也會覺得被同學們虎視眈眈很不屑地上下打量。這是聽社團的其
他女生講的,她們其中有人就相當迷戀黃明璽,拜託我轉交過幾次信跟小禮物之後,
莫名其妙跟我熟了起來,每次都跟我訴苦,說走過來我們教室這邊需要很大的勇氣。
「有什麼好怕的?」我很詫異。「我們班同學都很親切呀。」
其實我心裡在想的是,大家早就都見怪不怪了。何況黃明璽對於這些主動來找
的女孩子通常都很客氣但很沒興趣,他是那種要摘高嶺之花的。所以根本不會有人
多注意誰幾眼,她們真是想太多了。
「哪有親切,每次都覺得很多經過的人在盯著我們看,臉都很臭!妳們班的人
都好像很驕傲,那個每次都上台領獎的張至理看起來就好像很奸詐的樣子。」
雖然我隱約覺得這話有點道理,畢竟我自己一開始也覺得他很陰險過。不過聽
到耳裡還是蠻刺痛的,好像自己被批評了。
「他其實……」結果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張至理有什麼好處可以讓我拿出來
說嘴的,只好頹然放棄。
坐在窗邊的同學受託幫忙傳話,很豪邁地轉頭大吼「陳若瑜外找!」的時候,
惹得班上大部分留在教室吃便當的同學都轉頭看。我也很訝異,一看到後門口站著
神色略顯焦急的周吉美,我趕快站起來跑過去。
「妳怎麼來了?」
「還不是妳的信,我看了很擔心啊!」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
「妳沒事吧?」
「我?我有什麼事?」被問得莫名其妙,我只好這樣反問。
她聽我這樣問,好像鬆了一口氣,然後帶著薄嗔地瞪我一眼。「妳信裡寫什麼
覺得人生沒有意思,嚇死人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才想起幾天前跟黃明璽在補習班大吵一架之後的沮喪。頓時有點吞吐起來。
「沒有啦,就是那天心情比較爛而已……」
「害我以為是什麼大事,昨天社團活動妳又沒去,真是喔!」她推了我一下。
「下次不要這樣了。喏,這是要給妳的。我要回去了。」
她把一封折得小小的信遞給我,還順便賞了我幾顆巧克力。然後擺擺手就匆匆
忙忙離開了。
我晃回座位去,順手剝了一顆巧克力塞進嘴裡。張至理走過我旁邊,對著我一
伸手,我丟了一顆給他。
「連妳也有人送信送糖果?」吃著糖,他只是有點風涼地問。
「才不是那樣,你白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