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21
時間: Thu Mar 28 13:11:50 2002

進入高中這個新環境的適應期顯然拖得有些長,在黃明璽從我們班消失之後,

我的生活變得比較平靜了。高二的日子簡單得多,就是上課美術社補習或晚自習然

後回家。我的生活重心變成和信芳小蘭她們那群人鬼混,以及與周吉美的每日一信。


黃明璽遠遠的離開了我的視野,我開始成為遙望他的那群女生之一。不同的是,

她們用著愛慕而欣賞的眼光,我則是很陌生地,重新去認識一個我從小到大都沒有

多花一秒鐘去思考或了解的,理所當然的存在。


就像有一天你開始注意到自己的指甲,有著怎樣的形狀或紋路或質感。也許只

是偶然的機會讓你發現左手的無名指指甲比右手的小,別人的都是橢圓形而我的指

甲全部都是接近四方形等等。在這之前,你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指甲有什麼對或

不對,可是當你一開始盯著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的時候,越研究就會越覺得奇怪。

我真的擁有這樣的指甲十幾年了嗎?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有注意過?


小蘭信芳的指甲都是好看的橢圓形粉紅色。紹音會咬指甲所以光禿禿的。她們

有時候還會擦上透明的指甲油,畫圖的時候我湊過去看筆觸,就會發現她們指尖那

抹微微反光的俏麗。而她們看著我的手總是發噱:「陳若瑜妳幹嘛把指甲剪這麼短?

不會痛嗎?」


我翻過手背自己端詳一下。確實都是貼著肉剪,甚至貼到有點痛了才罷休。小

時候學鋼琴,長大一點打籃球,都是不能留指甲的。我曾經因為指甲忘了剪,在琴

鍵上敲出清脆聲響而被老師唸了一頓經;也曾經在打籃球的時候不曉得怎麼碰的碰

翻了大拇指的指甲,淤血長達三個月。後來我一直都很小心,絕對不會讓它留長一

點點。


「像這樣的指甲怎麼擦指甲油啊?」有著小虎牙,講話嗓音嫩得很像幼稚園小

朋友的紹音湊過來,嘲笑我的手,一面又無意識地把自己的手放進嘴裡開始啃指甲。


「喂!小姐,那樣很髒耶,妳剛還在拿炭筆現在就把手放在嘴巴裡,妳有沒有

洗手啊?」


紹音笑嘻嘻。「不會怎樣啦。」


「袁紹音妳好噁心喔!等一下妳會烙賽(拉肚子)啦!」


「林信芳妳才噁心!」


在窗邊獨坐畫圖的周吉美聽到我們說笑吵鬧,靜靜地擱下筆和素描簿,然後從

教室後面走了出去。她小心地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正好眼尖看到的小蘭。


「哇,我們吵到女王了。」她吐吐舌頭說。


「誰?」我搞清楚她們在講誰之後,忍不住幫她說話:「妳們幹嘛這樣說她?

周吉美只是比較安靜而已,她是個很棒的人啦。」


「哪裡棒?」小蘭翻著白眼反問。


「她……個性很棒啊。」我思索著,非常認真地說:「我覺得她很堅強,可是

又能讓人覺得很溫柔很親切,這不是非常難得嗎?」


「她也只對妳親切而已。」林信芳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句,讓我有點怔住。


「怎麼這樣說?」


「不知道,反正我們都覺得她不是很親切,只有妳一直說她很親切。」小蘭做

出個哀怨的表情。「反正我們又不是美術班的,沒有全校前十名,也沒有什麼風流

倜儻的帥哥從小跟我一起長大。」


「屁啦!」每次講到這個就輪我翻白眼。「小蘭妳夠了喔!」


「說到帥哥,喂,聽說黃明璽現在跟一個九班的女生走得很近喔。」小蘭厚厚

瀏海底下一雙靈活的眼睛一轉,很神祕地說:「那個女生已經被她們導師約談好幾

次了。然後又聽說有人看到黃明璽在校外跟XX女中的女生走在一起。喂,青梅竹

馬,妳要不要告訴我們可靠內線消息,黃大帥哥到底情歸何處?」


「我哪知道啊!」


「妳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妳家不就在他家隔壁嗎?」林信芳此刻又結束跟紹音

的什麼莫名其妙爭辯,回頭來插嘴。


「誰說隔壁,隔了很多壁好不好!」


大家還在七嘴八舌講個沒完,完全把前面講台上看報紙一面搖頭苦笑的指導老

師視為無物的時候,我眼角瞥見周吉美的身影剛剛掠過,好像本來想進來的又打消

念頭了。無暇細想,我隨便混了個藉口說要去洗手,就跑出來找她。


「喂,妳要去哪?」我對著走廊上周吉美的背影叫。


她回頭看見是我,只是輕輕地笑著。


「沒有呀,我想下去一樓販賣機買喝的,本來要問妳喝不喝,可是剛看妳好像

很忙……」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22
時間: Thu Mar 28 13:13:32 2002

「我哪有在忙啊?」我啼笑皆非,三步併做兩步過去跟她一起走,準備下樓。

「就是跟林信芳她們鬼扯而已嘛。一群三姑六婆。」


「妳們總是講得好開心的樣子。」她還是淺淺地笑著說。一點都沒有不高興的

表情。


「妳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聊呀。」


「我……」周吉美有點怔怔的。她想了一下。「不曉得,跟她們就是談不來耶。」


我也覺得把她放到那一群聒噪得要死的女孩子中間實在怪怪的。周吉美就不是

那樣的人。我可以跟她靜靜地相處,也可以跟小蘭她們吵得要死的東講西講,可是

這好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我,沒辦法同時出現的。


走到一樓,我們還在販賣機前面討論要喝什麼的時候,後面有人要借過,我趕

快閃到旁邊。視線還膠在一列鋁箔包飲料上面時,就被旁邊的周吉美推了一下。她

示意要我看來人。


是從暑假那次在紅茶店匆匆瞥過,我就開始下意識閃躲,以逃避所有可能跟他

碰上面機會的那位仁兄。他正在幾公尺外的走廊上站定,面向著我好像想要講什麼。


「妳來社團啊?」半晌,他才說。黃明璽頭髮留長了,制服襯衫看上去略緊,

天知道是他長壯了還是去定做的。他很含蓄地打量了一下在旁邊刻意避開目光在選

飲料的周吉美,然後看著我這樣問。


「欸,對啦。」我看他跟其他兩個同學各自扛了幾把椅子,忍不住問:「你們

在幹嘛?」


「被抓公差,老師叫我們搬這些過來工藝教室。」他放下椅子,對我做個手勢,

要我過去,好像有什麼話要講。


「我先上去囉。」周吉美淡淡說著,買好飲料就先上樓了。


「幹嘛啦?」我開始覺得不太愉快,他身後兩個同學正盯著我看,我實在很想

掉頭就跟吉美一起上樓回美術社去了。


「我才要問妳在幹嘛,怎麼好像很久沒在校車上遇到妳?」他壓低聲音對著我

說:「打電話去妳家也找不到人,不是晚自習就是在睡覺。妳……」


「找我有什麼事?」我不耐煩,他還沒講完就被我打斷了。


「也沒什麼,上次八班的不是有人請妳傳信給我嗎?聽說,聽說妳把人家罵了

一頓?」


「我哪有罵人,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不太耐煩又有點大聲而已,我辯駁著。

「我不想再幫你收那些信了啦!我們現在又不同班,根本遇不到啊!」


黃明璽撥了撥額前的短髮,又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以後在放學的校車上如

果有遇見,妳再拿給我就好。要不然就是補習……對了,我以後會跟你們補同班了。」


「我不管,隨便你要怎樣,叫那些女生自己想辦法啦!」實在煩不過,我心一

橫,撂下狠話:「你不是已經跟誰走得很近了,有女朋友了還要這樣招蜂引蝶的,

你不累我都幫你累!」


「妳為什麼要這麼兇?」黃明璽很困惑的樣子。「而且,我哪有女朋友?妳聽

誰講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丟下這一句,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往樓梯跑,

完完全全一個字都不想再多講了。


結果黃明璽夠狠,他知道我不想跟他講,就叫張至理來問我。


「妳發什麼脾氣啊?不是吃醋吧?」張至理在校車上問我,一問之下就害我差

點去撞旁邊的車窗。


「這是什麼鬼話!」我還真的一點都沒有什麼心虛或小鹿亂撞的感覺,聽他這

樣自作聰明的亂猜,只是覺得無辜得要死。


「我想也不會是。」畢竟是熟人,他自己也聳聳肩。「不過黃明璽說妳最近對

他態度很惡劣。他擔心以後都收不到妳轉交的信了,所以叫我來問問妳是怎麼回事。」


「我不想幫他傳信了不可以嗎?」我沒好氣地說。「我們現在又不同班了,他

有他自己的新世界,我看他過得很好啊,幹嘛還需要我們幫忙?」


「還說不是吃醋。什麼新世界不新世界的。」張至理陰惻惻地冷笑幾聲。「妳

怕他跟新朋友好起來,把妳這個正牌的青梅竹馬給丟掉不要了,不是嗎?」


我愣愣地看著張至理那張瘦得有點像難民的臉孔,發了一會兒呆。


「喂,張至理,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我後來這樣說。


「什麼?」


「把窗戶打開一下。」


「為什麼?」他一面質疑著,一面順手就要去開窗戶。


「因為再不吹吹風,我大概就要吐了。」我硬起聲音粗暴地譴責他:「你講那

是什麼屁話啊噁心得要死再講我就要吐在你身上了!」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23
時間: Mon Apr 1 13:28:10 2002

我後來有認真思考過張至理講的鬼話。也許他有一點點道理吧。我是在逃避沒

錯。不想看到黃明璽。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不想看到不再與我同班的,有了別的

死黨哥兒們的黃明璽。


人們對於他們所不了解的事物,通常好像會有兩種反應。一是莫名的崇敬,二

就是莫名的仇視與疏離。我在不知不覺中選擇了第二種方式。反正你不要我們了,

沒關係,我先不要你可以吧。口吻還真像張愛玲。我不喜歡你了,可是,是你先不

喜歡我的。再見。


雖然如此,我還是必須承認,黃明璽越來越難被忽略了。他脫離我們班之後,

整個人像是脫疆野馬一般,變本加厲的蹺課,制服從來沒有合格過,頭髮越留越長,

我忍不住出言聲討他的時候,他還笑笑說「看能不能留到比妳長,以後來綁馬尾」。

張至理在旁邊接腔:「那從後面看,根本就分不出來誰是男的、誰是女的嘛。」


偏偏這一切,加上他抽高長壯了的身材,和那張臉,居然莫名其妙地給人一種

壓迫感。我沒有心跳加快小鹿亂撞,腦海中也沒有一天到晚出現他的影子,只是每

次在校車或補習班裡,黃明璽坐在我旁邊的時候,就覺得不是很舒服。人家說女大

十八變,其實男生何嘗不是這樣,這一兩年來,我眼睜睜看著他的改變幾乎一日千

里,一直在往家長、老師甚至是老同學老朋友都無法掌握的方向走去。


對於這樣的狀況我常常感到無名的焦慮。見到黃明璽的時候,態度都特別不耐

煩,常常一點小事情就讓我按捺不住失去耐性,對著他大小聲。


「妳到底是怎麼回事?」黃明璽很詫異地問了好幾次。「越來越兇了。功課壓

力太大嗎?」


「誰像你那麼輕鬆啊,一點壓力都沒有!」我根本還來不及思考,足以傷人的

話語就這樣從嘴裡跑出來。講出來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很快閉緊嘴。


自尊心一向都強的他居然沒什麼反應,只是挑了挑眉毛,沒講話。倒是在旁邊

的張至理聽不下去:「陳若瑜,妳在幹嘛?」


我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言與愧疚,只能硬撐著繼續氣惱下去,板著一張臉。「沒

有啦!看他愛唸不唸的樣子,很不爽而已。」


「你們加油吧,明天筆記借我。」黃明璽才進補習班坐了不到十分鐘,又開始

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又要蹺?你要上哪去?」我還來不及抓住他問個清楚時,他已經擺擺手從教

室後面溜出去了。


「他跟人家約好的,妳不知道嗎?」張至理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剛剛不是有

個女生探頭進來看了一下?她就是來找黃明璽的。」


「誰啊?」


「我不認識,只是見過幾次面,黃明璽有時候會帶著她去看電影。」


「女朋友?」


「應該是吧。」


聽到這裡,我肚子裡開始冒起熊熊烈火,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太不夠意思了,

交女朋友,卻什麼都沒講!」


「他說,如果讓妳知道的話,妳一定會罵他罵到死,誰敢講啊。」張至理偏頭

略瞇著眼睛看我一眼。「妳這種脾氣……我蠻能體會他的心情的。」


「閉嘴啦。」


為了這件事情我認真的生了氣,決定不要再理他了。連那個老是在講風涼話的

張至理都很惹人厭。所以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跟他們多講什麼。


也是在那個時候,才開始隱約感覺出自己強烈到討厭的佔有慾。


我當然清楚什麼東西是我的,什麼東西不是。不過我常常搞不清楚我到底要不

要這樣東西。就算不要,被別人拿走的時候,心裡依然會非常不是滋味。


奇怪,我記得我以前比較與世無爭的。


不過我倒是沒有氣太久,因為黃明璽的那個「女朋友」出場沒多久就消失了。

我只匆匆見過一兩次面,連名字都還沒記起來,就聽說那個女孩子轉學了。黃明璽

沒有什麼很悲傷痛苦的樣子,只是後來他出現在補習班的機率大增,每次都來上課,

還從頭坐到尾沒有中途繞跑,著實讓人很驚訝。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24
時間: Mon Apr 1 13:29:39 2002

「這些……你還要嗎?」我拿著別人託我轉交的信或卡片,有點猶豫地問他。


「要啊。」黃明璽很慎重地接過。「為什麼不要?」


「可是你不是有女朋友……」


「她轉學了。」黃明璽聳聳肩。「她二上兩科被當,她家裡就幫她轉學了。」


「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那不重要了。」


如此這般,黃明璽的羅曼史雖然絡繹不絕沒有斷過,可是都維持不長。而在被

我們指稱花心的時候,他總是有點無奈的樣子。


「我也希望可以繼續下去啊!不過就是不行,我也沒辦法!」


他忙著這些顯然比較香豔刺激的事情時,我們繼續在功課中間被壓得扁扁的。

張至理還是獨占鼇頭,不過他跟我們高二新換的導師處得並不好。這個導師很清楚

前一任導師被換掉的很大原因是把黃明璽這匹國中時的千里馬給跑偏了,家長們人

人自危,深怕自己的小孩就是下一個黃明璽。所以聯名協議要換導師。新的導師一

上任,馬上從張至理開始一個個約談下來,約談到我的時候,這位新老師上下打量

低著頭站在他面前的我,然後說:「陳若瑜?妳要注意一點,別被黃明璽帶壞了。

他的成績變得這麼差,都是因為愛玩。如果他是找妳出去玩,那就是在害妳。知道

嗎?妳的成績可以更好的,妳數學物理都考得這麼好,國文英文這些反而分數低,

這就是不夠用功。考高中靠小聰明也許行得通,大學聯考就沒有這麼簡單囉。」


我覺得這些話非常刺耳,可是又不能反駁,只好繼續靜靜站在那裡,耳根子辣

辣的,心裡努力祈禱來來往往的老師都沒有注意到我。


我被唸也就算了。就連張至理這種成績根本沒得挑剔的人,那位新導師還是有

意見。


「我聽說,張至理變得很驕傲?」我媽照例晚飯後來唸經兼監督我唸書的時候,

有點困惑地問我。「我看他平時還好啊,在路上遇到也都會跟我打招呼。可是怎麼

聽你們導師說,他平常在學校很傲慢,看到老師都假裝沒看到?」


「哪有?應該不會吧。」我一面吃我媽強迫我吃的水果,一面口齒不清回答。


「上次家長座談的時候,你們導師講的。」我媽收收盤子叉子要出去,很慎重

地交代:「不可以像那樣子喔,成績好就驕傲,連老師都不放在眼裡。」


「我哪有資格驕傲。」我小聲咕噥著。


其實張至理還不就是那個樣子,一直以來,不認識的人也許會覺得他很傲慢,

可是其實也還好啦,他只是不太愛多講話,開口又常常講不出什麼好話來而已。


「有些人喔,只會死讀書,這樣以後出社會呢,是會很吃虧的。」導師教我們

化學,一面上著課寫著反應式,一面絮絮叨叨唸著:「合群是很重要的,像有些人

什麼社團什麼活動都不參加,這種人就很沒人緣,會被排擠……」


雖然大家都知道老師在暗指誰,也知道老師對張至理有著莫名的惡感。不過張

至理照樣慘白兮兮的連續拿下好幾次月考校內第一名,老師也不能怎麼樣。


問題出在學期成績上面。


張至理的群育被打了個超低的七十五分。這是破天荒。


那個成績出來之後,張至理沒有什麼反應,按兵不動了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

記得是社團活動快結束的時候,我在美術社跟林信芳她們傳看小蘭帶來的漫畫。大

家背著老師偷看得正緊張刺激時,張至理突然出現在我們社團門口,要找我。


「咦?你跑來這邊做什麼?」我非常驚訝,瞪著眼睛問。


「過來看看。」張至理的回答根本聊勝於無。他一雙不太大的眼睛打量一下我

身後的社團教室,一群女孩子故做無事狀的好像沒有在看這邊,其實我敢打賭她們

一定張開全身的毛細孔正在注意我們講話。小蘭她們就是這樣。


「看看?看什麼?」


張至理沒回答。他只是對我偏了偏頭。「我要去買東西。買完要去吃牛肉麵,

然後再去補習。妳要去嗎?」


我看看錶,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沒錯。「好吧。」


我們在側門外面撿到黃明璽。有三個一年級的學妹正纏著他不曉得在說什麼。

一看到我們走過,他就很快的趕上來。


「走這麼快幹嘛?為什麼不叫我一聲。」黃明璽跑過來之後還埋怨。


我側了側身,下意識地讓出一點距離。他在我身邊的壓迫感讓我皺起眉頭。

「你在忙啊,就讓你忙嘛。」





作者: mingbay (明琲) 站內: StoryLong
標題: 玉之器--25
時間: Mon Apr 1 13:30:32 2002

我總是模糊地記得那個週六下午,遠遠地在人群中看見他,之後低著頭快步離

開,誰也沒有發現的感覺。除了在周吉美面前崩潰之外,這地球上沒有第三個人知

道我曾經多麼難受過。


連吉美都不知道我為什麼哭。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在她面前,在任何人面前,

暴露出那麼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痛恨那樣的脆弱。所以一遇上黃明璽,特別是被其他人包圍住的他,我

就想要快快的逃離現場。


他倒是沒有發現我很隱諱的嫌惡。還是那個愉快的表情。「你們要去哪?現在

去補習太早了吧。吃飯去?」


「我要先去買個東西。」張至理冷靜地說。


「買什麼?我們跟你去。」黃明璽理所當然地反應著。


張至理很篤定的樣子。最後我們才發現胸有成竹的他,是要去樂器行。


「你來這地方幹嘛呀?」我很驚訝地問。張至理沒理我,他逕自推了門進去。

然後我們才聽見他跟老闆說,想要買長笛。


「你要買怎樣的,大概預算多少?」店主是個中年女子,卻有著非常甜美的笑

容,她有神的大眼睛只是看了看我們身上的制服,很和氣地問:「是參加學校樂隊

用的嗎?還是自己要學?」


「嗯……」「啊……」因為沒有買過,所以我跟黃明璽這兩個狗頭軍師完全幫

不上忙,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講不出話來。


「麻煩妳,把店裡有的都介紹一下好不好?」此時就看得出張至理的膽子與見

識都比我們好一點了,他很有禮貌地這樣對店主說。


店主笑了笑,果然就從櫃子裡拿出好幾個黑色扁長樂器盒,一字排開在玻璃檯

上,然後打開給我們看。就我看來都長得一模一樣,深藍色絲絨裡躺著三截分解開

的長笛,泛著柔和銀光。很高級的感覺。


「有學過嗎?要不要試吹看看?」店主還是很有耐性:「這支,吹嘴這裡是純

銀。旁邊這支呢,上面按鈕有洞,這大概要有基礎才用得上。一般高中樂隊用的話,

這支Yamaha就很好了。還是你……是唸音樂的?主要還是看你的預算囉。」


「嗯,可不可以,請妳吹給我聽?」張至理也不曉得怎麼選的樣子,他看看這

支,又看看那支,然後抬頭這樣問店主。


「這個……」店主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是個很燦爛的笑容。「我不會啦,

不過沒關係,我叫我兒子來。」


結果店主的兒子果然被叫出來表演。還是小學生的他真是了不起,有板有眼的,

把檯面上幾支長笛都組合好,然後輪流每支都拿起來吹奏了一小段。我這還是第一

次聽見長笛的聲音,原來是這樣,有點低沈的。


「他到底要幹嘛啊?」黃明璽在旁邊一面把玩響板三角鐵,弄得叮叮咚咚的,

一面低聲問我。


我聳聳肩。「我不知道。」


通通吹過一輪之後,張至理還是沒什麼表情。他很專心地思考著,然後指著其

中一支說:「就是這支了。」


店主有點驚訝地看了張至理一眼。「你要這支?這通常是……初學者通常不會

買這支的。」


「可是這支的音色我最喜歡。」張至理堅持。


他們講好價錢,約好要來付錢取貨的時間之後,我們就又一起走出來。張至理

走在前面,瘦巴巴的背影看起來好像一輩子都沒吃飽過似的。我們則是在後面咋舌。


「嘩,花快四萬買一支長笛,還面不改色,說買就買,果然是有錢人。」


「他買這種東西,怎麼好像我們去買自動鉛筆,試試看哪枝寫起來最順手就買

哪枝似的。」


「他到底買這個幹什麼?」黃明璽漫不經心地說:「參加管樂社嗎,這錢給我

的話,我寧願拿去買摩托車。」


我心中一動。想到導師對他不合群不參加活動的評語,以及他拿到的群育超級

低分。難道就為了這樣,他決定要在高中都過了一半的時刻,開始參加社團嗎?


結果我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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