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校門外,何健飛把金蓮給了巧兒道:「你那兒還要照顧劉燦利,此物拿去護身。」

又把龍泉劍給了徐傳道:「我不如你會用道家法器,這劍還是你拿應手些。」

接著吩咐阿強道:「李老伯就拜託你了。」

而何健飛自己還是手持紫金缽。
衆人於是靜靜站在校門外等候孤星寒的出現。

不多時,校園裏有了動靜,一股漆黑的怨氣在上空盤旋直向校門而來,
接著孤星寒气喘吁吁地跑出來拍掌道:「來了!來了!準備!準備!」

果然,那個醜陋的木偶昏昏沈沈來到了校門外,孤星寒立即用結界封住了校門。

何健飛厲聲喝道:「張君行,你還認得我們是誰嗎?」

張君行被他一喝清醒,見已經出到外面,才醒悟原來中了詭計,
破口大駡道:「宵小之輩,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算什麽好漢?」

何健飛冷笑道:「那你呢?用自己的孫子來當箭靶,又算哪門子的好漢?
廢話少說,我們已經壓制了整個校園,你可再沒有機會叫幫手了。」

張君行一愕,仰天大笑道:「何健飛,你太囂張了。你不要忘了我現在是『人軀鬼心』,
還有血色詛咒的力量,你根本鬥不過我。」

何健飛悠悠道:「是這樣嗎?」
突然舉起紫金缽照住張君行,朝徐傳道:「還不放劍?」

徐傳依言放劍,劍尖直沒入張君行的頭顱三寸。

張君行只覺全身酸軟無力,大駭道:「爲什麽會這樣?我是『人軀鬼心』啊!!」

何健飛緩緩道:
「不錯,我是打不過『人軀鬼心』,但問題是你根本不是典型的人軀鬼心。
日本法術界爲了滅絕這種鬼體形式,嚴禁任何關於這類的詳細描寫流傳出去,
所以鞏勇也只是聽到傳說中它們的法力,而不知道如何去完成。

可是,日本有個作家大田龍一,他曾經寫過一本書,
叫《日本靈異現象大觀》當中就有提到人軀鬼心的現象,
但是由於法術界不合作,作者也始終不知木偶的做法,
於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拍攝了一張人軀鬼心的照片作爲文字說明。
由於是黑暗中,況且煙霧彌漫,照片上的人軀鬼心只看得出一個模糊的形狀,
它下身是標準的木偶形體,上身則是一堆亂髮和兩個空洞的眼窟。
鞏勇看到了這張相片,便誤認爲是做個木頭的頭顱裝上去就行了,
並找來死人的頭髮插到頭顱上。

你的孫子真是個聰明人,他所做的絕大多數都沒錯,所有外部形式都齊全了。
但是,他沒有做最後一節,也就是人軀鬼心做法中最重要的一節。
那就是--必須把頭顱挖空裝上那個頭髮所有者的血液。
大田龍一沒有做說明,鞏勇也完全不知道這節,所以謝天謝地,最後我還是有能力收服你。」


張君行恍然大悟,然後咬牙切齒道:
「就算如此,我還有『血色詛咒』力量,你不可能打得贏血色詛咒的。」

何健飛道:
「不錯,我也打不贏血色詛咒,可是你犯了跟你孫子一樣的錯誤,你只猜出了它的前半部分。」

張君行迷茫道:「前半部分?」

何健飛點點頭道:
「而我只猜出了後半部分,如果你肯將前半部分告訴我,我也會很樂意把後半部分告訴你。」

張君行大笑道:「我已是你甕中之鼈,說什麽樂意不樂意,你既然想知道,我也不妨告訴你。
你看過那幾個血字嗎?」

何健飛道:「我曾經在相片上見過。」

張君行道:「那你可曾注意到那血字的書寫是很特別的?
血字用了當時還不普及的簡體字,除了鈎處是連筆的,橫折豎折都是分成兩筆來寫的,
這跟簡體字寫法是大相違背的。
爲什麽?就因爲它是故意的。
這樣凡是折的地方都變成了兩筆,算一下這四個字的總筆畫,不多不少剛好三十六筆。
那麽那四個字是用三十六個不同人的血液書寫而成這個答案也就不難猜出來了。」

何健飛大悟道:「原來奧妙在此。我想到的,卻是血液的出處。你知道錯在哪里了嗎?
你以爲隨便在一個人身上弄點血就可以了,
其實你沒注意到在血迹的周圍還有一層淡淡化開的紅色痕迹,
很明顯是有某種物質稀釋了血,當時人身上能夠用來稀釋的也只有口水了。
因此,血色詛咒的是在人的舌尖上取血的。你就是敗在了這一步裏。」

張君行哈哈大笑道:
「何健飛啊何健飛,如果我們能夠聯合起來,就是一百個『校園雙雄』也比下去了。」

何健飛冷冷道:「很可惜,我可沒閣下這種雅興。」

張君行道:「要殺就殺,我也只有怨命了!」

何健飛道:「急什麽?我還有點事想問你,鞏勇說的事是真的嗎?」

張君行道:「是真的。」

何健飛歎道:「真夠狠心的。連自己孫子都下得了手。」

張君行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你給我住口!!我還不至於這麽滅絕人性,
殺死自己的後代,只因爲鞏勇他根本不是我的親孫子。」

暫態,全部的人都愣了,
劉燦利不顧身體虛弱,追問道:「但是鞏勇明明說他的父親是施婷的孩子呀。」

張君行冷笑道:「施婷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孩子嗎?
何健飛,你不也是很想知道我爲什麽費這麽大心機去做這些事嗎?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
我是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很小母親就告訴我,父親是被壞人陷害死的。
我牢牢記住了那個壞人的名字,
來到大學之後,我欣喜地發現,原來副主席小虎就是那個壞人的兒子。
當時我還想著怎麽正大光明地去報仇,
真正促使我自殺的原因是在一個晚上,施婷約我出來見面,而那天我剛好有事遲到了,
早就傾心于施婷的小虎路過,起了邪念,就把施婷給侮辱了。」

說到這裏,巧兒「啊」了一聲。

張君行的心中卻早已被怒火填滿,充耳不聞道:「天黑,施婷不知道,以爲是我,
還半羞半喜,後來我來了,才知道一切都已經遲了。老天已經逼我張君行到了絕路!」

何健飛打斷道:「難道施婷不知道?」

張君行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沒告訴她。她是一個貞烈女子……」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顯然他是不想施婷自殺,誰料最後施婷還是死了。

「小虎的權勢很大,校長是他的舅舅,同黨衆多,我費盡心機,
才發現我對於他來說根本不啻於螻蟻芥末,毫無輕重。
最慘的是後來,他也發現了我是他的仇敵,處處排擠我,打壓我,
要不是當時的陳主席不信他那套鬼話,我連組織部部長都當不上。
路已經全部沒有了,絕望卻漸漸而來,我除了抛棄生命再也想不出任何方法。
爲了我多難的家庭,爲了我早死的母親,爲了深愛我的施婷,
剛好又碰上了冬蕗事件和血色詛咒,所以我精心策劃了報仇計劃。
誰知到頭來最慘的還是我自己。也許我本來就是個苦命。」

何健飛道:「『只因冬蕗死,情恨兩難滅』是你寫的?」

張君行道:「不錯,這是爲了提醒我,不要忘記了對母親施婷的情和對小虎的恨。」

李老伯心中不禁回想起當初他與何健飛猜謎,全部圍繞在了冬蕗身上,
原來第二句前面省略了主語,才造成了混亂。


何健飛歎道:
「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小虎固然不對,你這樣做又給你和施婷帶來了什麽幸福?
施婷死後尚且不得安生,天天想著見你一面,你爲了所謂的報仇大計最終讓她失望,
又算得什麽愛她呢?」

張君行道:「現在講什麽都沒有用了。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何健飛沈吟半晌,才道:「那個女鬼是誰?」

張君行笑道:「我早知道你會問這句的。
我也快沒了,只求你一件,校園裏的事都是我做的,
跟她沒什麽關係,得放手時且放手吧,她本性不壞的,都是叫我給教唆壞了。
至於她是誰,你見到了自然就知了。」

何健飛道:「無論她有沒有殺人,法術界終究是容不下她的。妖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個社會。」

張君行道:「若是如此,那我終究還算不得最慘。」

何健飛又問道:「那『哥哥道』又如何解釋?」

張君行道:「你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我?」
不過它還是解釋道:「其實很簡單,他們所叫嚷的根本不是那個『哥』字,
而是和它同音的唱歌的『歌』字,妖所唱的歌是有攝人心魄的能力的,
因爲我用本身煞气覆蓋,你們才聽不見。
至於那個血字『哥』,是他寫到一半就死了的緣故,你們人啊,總愛把事情想得很複雜。」

話講到這裏,何健飛也沈默了,
半晌,他舉起紫金缽對張君行道:「話,已經說完了。你也是時候該進來了。」

張君行大笑著,化成青煙而進。
當它進去的刹那,校園裏立刻響起了一個悅耳的女孩歌聲,唱的是:
「我等你在淡淡的櫻花下,你說你喜歡這飄飄揚揚的櫻花。
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足迹消失在雪地上。
沒有理由沒有話,任我無邊無際地牽挂。」

大家都聽呆了。

巧兒不由道:「好美的意境啊!真不相信她是個妖。」

不料話剛說完,那歌變換了一種異常兇狠的聲調:
「我終年受難,全因你的無情和兇殘。
我痛我哭我喊,我將思念逐一燒完。
我的手拿起了劍,我的眼裏充滿復仇的火焰。」

巧兒嚇了一大跳:「這……這是怎麽回事?」

孤星寒道:「那代表了她的兩種意境,一開始她以爲『他』會來找她,一直癡癡地等,
當她徹底絕望之際,也就是她由愛轉恨之時。」

李老伯奇怪地瞄向他:「你一個道士,什麽時候變得對這些這麽有感悟起來?」

阿強連忙扯了一下李老伯,示意他不必再追問下去,
孤星寒卻已長笑一聲道:「這叫『旁觀者清』嘛。」

「旁觀者清?」徐傳不由苦笑一下。

劉燦利卻緊盯著何健飛道:「學長好象猜出了那女鬼是誰。」

何健飛道:「只是揣測而已,還沒有證據。」

劉燦利道:「可以先告訴我們嗎?」

何健飛沈吟一下道:「天生異象,觀音伶仃。」

又是那句?
但是現在聽起來好象很明白的樣子,觀音所修行的寶山是普陀山,
而目前在劫數中的只有巧兒一人是普陀山弟子,那豈不是很明白暗示了巧兒凶多吉少的命運嗎?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然而所有人都不敢向巧兒望去,包括近在咫尺的劉燦利。

巧兒沈默了一會兒,才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什麽都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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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從校門裏匆匆跑出一人叫著主席,
原來是常曉君,他見到何健飛單手舉著紫金缽,徐傳右手斜握龍泉劍,
巧兒捧著兩朵金蓮,阿強和李老伯倚背而立,劉燦利面如枯槁,神情肅穆,
不禁奇怪道:「你們怎麽了?」

何健飛張了張口,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倒是劉燦利問道:「找我什麽事?」

常曉君道:「孫中山銅像倒了,你可知道麽?」

劉燦利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常曉君見劉燦利一點都不驚訝,以爲他不知道著這件事的嚴重性,
連忙叫道:「孫中山銅像是我們學校的象徵,現在居然無端端的倒了。
現在同學們都圍在銅像邊,猜測紛起。主席如果不出來給個說法,恐怕會擾亂人心。」

何健飛他們這才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常曉君已經問徐傳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徐傳道:「現在來不及解釋了,我們快趕過去看看事情發展得怎麽樣?」

何健飛道:「對,這件事要快,不能拖。」

說完,也不顧劉燦利反不反對,一把架起他就往校園裏拖。
因爲他知道到了目前,能夠平息事態的也只有劉燦利一個人了。

來到倒下的孫中山銅像旁,
果然,那裏圍得裏三重外三重的,大家都在討論孫中山銅像神秘倒塌的原因。
不知是誰看到了劉燦利,叫了一聲:「副主席來了!」

霎時,原本喧鬧異常的廣場一下子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回過頭去,幾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緊緊盯住臉色蒼白的劉燦利。
那目光裏面飽含了對他們校園雙雄第二最高的期望和信任。

何健飛知道,今天如果不拿出個說法,就不能平復同學們的情緒,
也就失去了對校園大局的控制,那麽收復女鬼就會多了一層無形中的輿論障礙,
雖然暗暗著急,可是卻不敢出聲,只是緊張地望著旁邊的劉燦利。

劉燦利望望周圍幾百個人,嘴唇蠕動了幾下,但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旁邊有一個同學忍不住問道:「副主席,能不能告訴我們,孫中山銅像爲什麽會倒下來?」

何健飛等人心中暗暗叫苦,雖然知道真實原因,可是偏偏不能講出來。
李老伯剛想挺身而出,已被阿強死死扯住,因爲阿強知道,就象當年他們一樣,
唯有劉燦利這根僅存的精神支柱才能夠獲得最大的信任,最快地平息這次風波。

劉燦利的臉色愈發蒼白,他沈默了半晌,
終於用極其微弱的聲音道:「孫中山銅像倒下去了,可我不知道爲什麽。」

瞬間,人群大嘩。
徐傳一驚:劉燦利怎麽可以這樣說話?
剛想上前阻止,何健飛已經送過來一個暗喜的眼色。

只聽劉燦利又道:「有人跟我說,孫中山銅像之所以倒下,是先生自己的意願。
那麽你們認不認爲,孫中山先生是準備抛棄我們了呢?」

人群一起高呼道:「不是!」

劉燦利再問:「那麽我們應該怎麽做?是不是讓他繼續躺在地上?」

人群又喊道:「不!我們要把他扶起來!」

劉燦利這才轉入正題:
「大家說的不錯,這會兒有功夫在這裏說閒話,還不如齊心協力把這件事做好。」

大家立時活躍起來,這個說「我去找教務處」,
那個說「剛才校長來過了,我去跟他解釋一下」,
還有的說「我現在就去聯繫建築工程隊叫他們派人過來維修」
……………………

一場可能發生的大騷亂,就這樣被劉燦利幾句話給壓下來了。
徐傳這才明白,原來何健飛早就看穿了劉燦利是在玩轉移話題的遊戲。

正當他們松了一口氣之際,突然有一個學生會的幹部跑出來問道:
「主席呢?發生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見他來?學校方面還要他去作個解釋呢。」

又是個難題!

見問到鞏勇,劉燦利再也把持不住,整張臉由白變青,嘴唇劇烈顫抖,
掙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地上的孫中山銅像,緩緩地道:
「鞏勇……鞏勇他去了個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
他說,他希望他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孫中山銅像還是莊嚴地立在校園門口……」

那學生幹部道:「主席這麽多會開的?算了,我還有筆帳要等他批呢,副主席你先批了吧。」

何健飛在後面默默地對劉燦利道:「不要傷心,鞏勇雖然走了,但是他的精神作用還是存在的。」

這件事就此暫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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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健飛他們回到大屋,戒忍大師和天機道長已經在屋門外迎接,
哈哈大笑道:「大功告成了!接下來就要看老衲和天機道長的了。
收服女鬼,了卻劫數,我輩又可專一修行了。」

何健飛道:「弟子還有一事稟告,不知大師和道長準備在哪里收服?
如果在學校裏公然擺這麽大的陣法,恐怕學生們會有猜疑。到時有無辜死傷就增加罪過了。」

戒忍大師道:「這點我早已想到了,我們就在這屋子後面擺陣行了,
天機道長會負責把那女鬼引出來。
我正想分配人手,可巧你們都回來了,那麽一起聽我分派吧。
由於這女鬼來路不明,且無法測出她法力高深程度,惟有全力迎擊,
以求速破,老衲打算道佛合一擺天象兩儀陣困住她,再請出聖物,一舉降之。」

何健飛心一顫,天象兩儀陣是道佛兩家通用大陣,從來沒有用過,
想不到竟然在此得見。

只聽戒忍大師道:
「天象兩儀陣分三層,外層五十人,由各派第三代弟子組成,分散作爲策應,
由徐傳帶領;中層三十人,由第二代弟子把守,交孤星寒掌握;
內層是各派掌門住持,老衲先坐著主位罷。
現在,徐傳,你去後院,孤星寒,你去中院,分別交代事宜。
各弟子從其輩分自去尋找主帥。內層的人且在大堂稍戴。
李老伯等三人仍是劫數中人,歸入孤星寒的中層。
今天是七月十二日,定于明天晚上申時擺陣。」

戒忍大師說完之後,衆人各自朝中院及後院走去。
何健飛剛想過中院,戒忍大師叫住他:「何健飛,你跟我在內層。」

何健飛愣道:「但我是第二代……」

戒忍大師道:「你身上淵源太深,只能留在內層。」

何健飛覺得這樣講簡直是強詞奪理,可是又不敢分辨,恐怕他另有用意,
只得悶悶地留下來。

一陣忙亂安排各人鎮守位置後,何健飛居然被分配站在戒忍大師後面掌燈,
這使他更加鬱悶不樂。

禪月大師心中明白,只是暗暗歎息難過,卻不敢泄露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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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七月十二日晚上到了。
天機道長如約進入校園引那女鬼出來,衆人只覺心潮澎湃,
大家紛紛傳說了那麽久那女鬼如何厲害,今天終於能夠得知她的真面目了。

校園上空漸漸出現了大如蘑菇雲的黑氣,在不斷盤旋上升,
並且不斷地向校門外逼過來,不多時,陰風陣陣,妖霧慘慘,
天象兩儀陣頓時被湮沒在了滾滾的沙塵之中,
除了隔壁兩人勉強可以看到大致的輪廓之外,已經不知你是何人我是何派了。

戒忍大師緊急發下令去,加點招魂燈二十盞,同時在衆人之間串起一條金鈴線,
靠鈴聲來統籌大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眼看申時已到,
那黑氣卻好象凝住不動般只是在校園門口徘徊。
而那邊天機道長也沒有發出任何信號。

申時一刻,申時二刻,申時三刻,仍然不見天機道長。
突然,一陣狂風刮過,只聽「咻」的一聲,大家聞聲望去,
何健飛捧在手中的長明主燈居然滅了。

長明主燈是爲陣中所有人祈壽的長明燈陣主位,長明主燈一滅,長明陣也就全體失效了。
霎時,整個陣中一片大喧週邊及中層幾乎亂陣。

不知是誰低低說了一句:「天意都不讓我們佛道兩教活下去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盯著何健飛,何健飛捧著那盞熄滅的燈,
頗爲尷尬地對戒忍大師道:「我……不是我弄的,剛才那風……」

話沒說完,校園上空突然現出一行金光,
戒忍大師「霍」地一聲站起道:「不好!天機道長有難!」

「師父--」孤星寒跌跌撞撞地脫離陣中,想沖過去,幸虧何健飛眼明手快拉住了他。

孤星寒大哭著跪下對戒忍大師道:「弟子懇請進去救助師父。」

戒忍大師強壓震驚道:「你師父道行這麽高,尚且不能應付,我又如何能放你進去?」

何健飛也接著跪下道:「弟子自知法力淺薄,願以殘生一試。」

戒忍大師搖搖頭,其實最有資格進去也最有可能救天機道長也只有他本人了,
可是他一進去,這個陣中又交給誰來掌管,收服女鬼的事又由誰來把握呢?

眼看金光將散,戒忍大師一咬牙,轉身對玉清師太深深一揖:「有勞師太操心了。」

玉清師太連忙還禮。
戒忍大師對孤星寒道:「你留在這裏,我去救你師父。」

禪月大師突然攔在戒忍大師面前跪攔道:
「大師是我們的泰斗,如果有什麽不測,這個陣必將無法發揮。還是讓弟子勉力一試。」

戒忍大師還想堅持,陣中一百零八位來自各門各派的弟子都跪下道:「請大師自愛。」

玉清師太道:「大家聽我一句公道話,其實大師和天機道長的修爲也差不多,
所以大師就是去了,也未必救得出來。當年家師曾經言道:『此次劫數必定伴有血光之災。』
想來這是道長劫數,我們也無能爲力,只有節哀順變了。請大師歸位吧。」

戒忍大師長歎一聲,落淚道:「天機老兄,非是我不肯救你,天命如此。」

金光漸漸散去,逐漸不見蹤影。
孤星寒怔了一下,最終忍不住放聲大哭,他這一哭,終南山的弟子也全部放聲大哭。

戒忍大師歸位道:「就算不去相救,可是女鬼還沒引出,終究降伏不了。
還是要再派一個人去好。」

禪月大師剛想毛遂自薦,
何健飛已搶先道:「弟子曾經見過她一面,雖然長髮披臉,看不清什麽樣子,
可是我是知道冤鬼路整件事情最爲清楚的人,或許可以加以利用。請大師准我進去。」

戒忍大師放眼陣中,確實再無恰當人選,
只好點點頭道:「萬事小心,如果危急,切記不要力敵。」

何健飛聞言大喜,喏喏連聲,忙不叠地跑走了。

禪月大師望著何健飛的背影忍不住盈滿熱淚:「天意啊,師父,果然是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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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校門外,只見裏面黑霧重重,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
可是何健飛也不敢弄掉眼睛上的符水,只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摸著前進,一邊四處巡視。
幸好他對校園路徑十分熟悉,不多時便順利摸到了櫻花路的那塊牌子。

撫摸著那塊牌子,何健飛萬分感慨,
當年一幫人高高興興地把這個牌子豎立起來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那上面三個龍飛鳳舞的字還是他寫的,誰料今天變成這個模樣。

驀地,何健飛舉起手來在那塊路碑上狠狠擊了一掌道:
「要你何用?櫻花,櫻花,到頭來反而化成漫天的仇恨。」

石碑被他一拍,頓時出現了一條裂縫,從頂中一直到底部。
就在石碑旁的那棵櫻花樹樹枝上,仍是那一身飄逸的白裙,飛揚的秀髮,
冷冷的眸子,優雅的身資,一動不動地久久地盯著那塊石碑,
還有那條裂縫,那條一直裂下去的裂縫……

何健飛來到路的中央,擡起左手,那裏握著一手的迷魂金粉,
看著那些飄飄揚揚的櫻花,何健飛略一猶豫,突然轉過身來,
對著石碑旁的那棵樹毅然地放開左手,往空中一揮,
耀眼奪目的金色散光隨著風向向四面八方散去。

一直靜默不語的女鬼忽然輕輕張開了口,
頓時,一陣悅耳柔和的歌聲回蕩在櫻花路上:
「我等你在淡淡的櫻花下,你說你喜歡這飄飄揚揚的櫻花。
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足迹消失在血地上。
沒有理由沒有話,任我無邊無際地牽挂。」

隨著歌聲,漫天櫻花圍繞著何健飛飛成一個大圈,越來越小,
何健飛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他拼盡最後一口氣將最後一把迷魂金粉撒了出去。
歌聲的威力愈發增強了。

何健飛兩眼金星亂冒,櫻花圈越來越密集,到最後圍成一個大蛹。
何健飛心中默祝道:
「別了,學校;別了,五臺山;別了,大師兄;別了,李老伯,我要陪伴師父去了……」

迷迷茫茫中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聲音,念偈道:
「混沌天地生,兩儀萬物成。我自揮袖去,撒手笑蒼生。妖魔,休得倡狂!我來也!」

何健飛乍聞此聲音,心中大喜:「有救了。」

果然,櫻花陣漸漸散開,何健飛的呼吸也慢慢呼吸正常了。
何健飛萬分欣喜地向那個人影迎過去道:「多謝師叔援手相救。」

原來那人是當年在廢廟出現的神秘道士,
他「呵呵」笑道:「不必多禮,我之所以不歸山修道,便是因爲還有一件心事未了。
這件事也跟我頗有淵源。玉頂真人便是我師父。爲師父了此劫難,弟子在所不辭。「」

何健飛不禁「啊」了一聲。
那道士將拂塵往空中一掃,出現一個隱隱約約的八卦圖像,喝道:「妖魔,跟我來!」
大踏步而出。

只聽半空中傳來一聲呻吟,一襲白影跟隨迷魂金粉緩緩向校門外飄去。
何健飛也趕忙跟上去。

陣外各人正忐忑不安地等著何健飛的消息,突然見到何健飛滿臉笑容地快步走出,
大喊道:「有前輩到了,大家快快迎接。」

戒忍大師等忙起身,只見一位道士大笑著走出:「戒忍,多年不見,身子可好?」

戒忍大師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趕忙下拜道:「原來是乾音師兄到了。」

何健飛笑道:「多虧師叔,我才得以保全性命。不僅如此,師叔還將那女鬼牽引出陣來。」

乾音真人笑道:「對了,多虧他提醒,閒話少敘,先將這一段孽緣了結再說。」

戒忍大師忙道:「那麽有勞師兄將這個女鬼引入陣中,待小弟用聖物鎮壓。」

乾音真人拂塵往陣中一揮道:「過去吧。」

那白影暈暈乎乎便到了陣中。

戒忍大師大喝一聲:「衆弟子歸位。有請道教聖物。」

只見四名終南山弟子擡出一個金黃色的錦盒來,
輕輕打開,裏面刹時白光萬丈,裏面一卷物體緩緩升起,
對準那個女鬼突然向四面八方散開,何健飛見狀大驚,
原來那竟是傳說中的由老子親筆書寫的《道德經》絹本,想不到真是存在的。

絹本打開後,上面的字也隱隱發光,繼而挾雷霆之勢將女鬼緊緊包圍住,
那女鬼慘聲呼叫,卻動彈不得。

戒忍大師又發令道:「有請佛教聖物。」

兩名少林弟子擡出一個更大一點的錦盒來,慢慢打開,金光迸射中,
一個棒槌狀物體仿佛有靈性般直飛到那女鬼頭上轉個不停,
何健飛幾乎是一眼看出,那就是歷來被奉爲神的啓示的據說早已流失的佛骨。

乾音真人大呼道:「師弟,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

抛出一個葫蘆,將口對準女鬼。
此時,女鬼只有「呃呃」的份了。

戒忍大師鞠躬道:「請降服妖魔。」

霎時,佛骨直向女鬼的頭部垂直落下去,葫蘆口也放出一道紫光,罩住了那女鬼。

只聽「砰」的一聲,沙塵飛揚。
孤星寒只覺一物向他飛來,接著狠狠擊在他身上,他「哎喲」一聲倒下了。
等他回神過來一看,幾乎嚇得魂飛魄散,那打著他的東西正是佛骨!
那女鬼的力量居然可以強到把佛骨反彈出去!

再看回場中,《道德經》已經碎裂成兩截,只有葫蘆還高高在上沒有損傷,
陣中之人都亂七八糟跌倒在地上。

戒忍大師衣衫破碎,乾音真人仰天大呼道:「天啊,真的不容我們嗎?」

何健飛這時突然走到場中央,對著那女鬼,拿出了兩樣讓全場的人驚詫不已的東西。
一件是五臺山的密傳法寶舍利項鏈,另一件是誰也沒見過的狀如戟叉的物體。

戒忍大師呼道:「何健飛,你進去幹什麽?危險啊!」

只聽何健飛口中緩緩道:「露出你的本來面目吧,不用再掩飾了。」

那女鬼慢慢擡起頭來,秀髮向兩邊柔柔散開,
只聽她歎了一聲:「原來你早就猜出我是誰了,何健飛。」

「哐當」一聲,李老伯手中捧的紫金缽砰然落地,
天毀地滅他都沒有想到那女鬼居然是田音榛!!

但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擁有這麽清麗的面孔的只有一個人--當年爲了平息冤鬼路而血染土地的田音榛!!

「你……你……」李老伯剩下的也只有驚呼而已。

場中只回響著何健飛一個人的聲音,
聽起來那麽遠卻又在耳邊:「告訴我,爲什麽要這麽做?」

語氣平靜到似乎這件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所面對的只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鬼,一個跟他從來沒有過昨天的女鬼。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田音榛的語氣也一如何健飛般那麽平緩:
「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要先知道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兩人一問一答,說起來婉若閑敍家常般,就象一對情侶剛剛吵了小架在互相詢問一樣。
然而事實是這樣的殘酷,一個是人,一個是鬼,
一個注定必將毀滅,另一個注定生死相離。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舞過來,在青草地上空輕輕地盤旋著,溫柔地輕沾著在場所有人的頭髮。

何健飛猶豫了一下才道:
「好,我告訴你。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會相信。在我第一眼從乾坤鏡裏看到你時,
就已經認出你了。我對你的背影和身形實在是太熟悉了,不可能會認錯的。
可是當時我仍極力說服我自己那個不是你。
後來我一次次在櫻花路出生入死,一次次在張君行面前失手,但我始終沒有死。
我是你們的最大威脅,而我還活著,這本身就是對你是女鬼的最有利證明!
還有張君行臨去前的話,那麽明顯的暗示誰都聽得出來。
我所能推斷的都告訴你了,輪到你告訴我,爲什麽還要留在這個世上?
爲什麽不回到你應該回到的地方去?」

輕微的滴嗒一聲,一滴露珠悄然落在草葉上。
田音榛的臉上緩緩滑過兩道清亮的痕迹,她哭了。
阿強看著,卻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也是這般的景色,
冬蕗含淚問出了一句發自她內心一直震撼他的問句:「難道愛一個人是有罪的嗎?」
阿強實在不忍再觀看這出人間慘劇,一轉身附在李老伯身後。

田音榛道:「爲什麽要留在這個世上?原來你的願望便是不讓我再留在這個世上。」

末了,又聽她輕輕吟道:
「我等你在淡淡的櫻花下,你說你喜歡這飄飄揚揚的櫻花。
那天的櫻花好美啊,比那年我們去日本看到的還美。
我身子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中,很清晰地看得到我留在土地上的血迹,
一大片一大片的,染紅了半條櫻花路。
我看著你抱起我的肉體放在花棺裏,然後慢慢放入那個深不見底的坑中,
再一捧一捧黃土地將它填滿。
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你的足迹消失在雪地上。
沒有理由沒有話,任我無邊無際地牽挂。

你填完它之後就毅然走了,就象當初來調查一樣堅決。
我倚在那棵樹上,好想你回頭再望多你一眼,但是你的頭始終沒有轉過半分。
櫻花落得更多了,一整個天空都是。
我突然覺得失去了好多好多,多到了我失去了轉世的資格。
那晚我就在樹上癡癡地等了一夜,傻傻地想我到底沒有了什麽?生命嗎?靈魂嗎?
沒有了不要緊,投不了胎也不要緊,我可以永遠守護著這條路。
可是當一對對愛侶在我面前依次經過時,他們甜蜜的話語不知爲什麽卻象鋒利的刀劍,
一下一下地刺入我的心裏,好痛好痛,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而是那種痛入骨髓的痛,細細的,綿長的,不斷在我心中游走,
我才突然徹底醒悟我到底失去了什麽。
與此同時,我的身體忽然變輕起來了,輕得仿佛可以隨風而去。
從此,我就日日夜夜飄在那棵樹上,等我失去的東西回來。

等啊等,花兒落了又開,鳥兒走了又來,卻始終沒有看到他。
於是,我天天在唱歌,不是爲了殺人,也不是爲了校園的噩夢,只是爲了能召喚挽救我的靈藥。
我不想永遠失去,我只希望再次擁有。
終於,我看到了你,好燦爛的笑容啊,跟那天簡直判若兩人。
身旁還跟著一個小仙女,歡笑雀躍的,那一刻,我真的愣了,愣了好久好久。
我真傻呀,時光怎麽可以倒流呢?失去的又怎麽能要回來呢?……」


旁邊的乾音真人聽著,總算聽出一點頭緒來。
田音榛是佛門弟子,本身已有根基,且悟性甚高,而當時冤鬼路的冤氣還未完全清除。
在仇恨的驅使下,在某種巧合的情況中,
她偶然將自身本有的法力實現了跟怨力相融合的情況,以致達到了妖的境界。

但是對於田音榛的恨究竟是什麽,最清楚的除了何健飛外,不外乎是李老伯。
當時何健飛曾親口對他言道:「我不想再到櫻花路去,不僅徒增我傷心,還會騷擾音子芳魂。」

說完之後,何健飛就找個藉口去到分校區學習了,一直到實習完才回來。
誰知田音榛卻誤會了,不單如此,還以爲巧兒和何健飛相好了。

深知內情的李老伯剛想出面澄清,
何健飛已經一揮手打斷了田音榛的敍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來就是要和你做一個了結的。」

何健飛舉起那個狀如戟叉的物體道:「我今天--在你面前--實現當初的誓言!」

田音榛怔怔地看著。
只見何健飛毅然舉起那只拍在石碑上的手,恨恨往那物體上拍去。
手掌起落處,那個物體頓時斷成兩截。

周圍人群一片驚訝聲。
何健飛又托起那舍利子給田音榛看,然後突然握成拳狀。
當他放開拳頭時,裏面只有一堆淺黃的碎末。
何健飛緩緩吟道:「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

田音榛看著,早已抑制不住淚流滿面,思緒一時飄飛到那個遙遠的白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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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飛,音榛,爲師現在給你們各自一件寶物,以後遇見妖怪就不怕了。
音榛的是降魔杵,健飛的是舍利項鏈。「」

才七歲的田音榛嘟起小嘴巴不滿道:
「我不要啦,師父,你好偏心哦,給師兄這麽漂亮的項鏈,
給我就這麽大又這麽醜的東西。換過來嘛,師父。」

何健飛也氣鼓鼓道:「我不要小女生戴的東西。我要降魔杵。」

智慧大師「呵呵」笑道:「師父才沒有偏心,這降魔杵是至陽至剛之物,
必須由至陰至柔之人才能用,所以你和師兄必須掉過來。「」

說完見田音榛的小臉上仍是一片茫然,笑道:
「這些事情你們長大以後就明白啦。現在你們出去玩去。」

兩人似懂非懂地出來,何健飛道:「你不要不開心啦,我也不喜歡這條項鏈。
但是師父說的一定是對的。我聽人家說,師父送給弟子的東西都是很貴的,而且很漂亮的。」

田音榛一揚辮子,仰著頭道:「那如果不小心掉了怎麽辦?」

何健飛道:「如果遇到妖怪就死定啦。」

田音榛道:「那我們來立一個誓,要永遠跟寶物在一起。我看人家玩過,好象好好玩的樣子。」

何健飛一愣:「這個……」

田音榛臉上現出了兩個小小的淺淺的酒窩:「你怕啦?」

何健飛一昂頭道:「誰怕了?去就去。」

兩人於是來到一棵松樹下,
何健飛拿出舍利項鏈先發誓道:「我何健飛對天發誓,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說完之後,望著田音榛道:「該你啦。」

田音榛笑道:
「師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知道是寶物先沒了呢?照我說,應該這樣。」
發誓道:「我田音榛對天發誓,人在物在,人亡物亡。」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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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像是少林的銅鍾般悠遠不絕,從遠古的回憶飄到這裏,
伴隨著漫天的粉紅的櫻花,共同演繹這不再是浪漫的浪漫。

田音榛飄在那裏,任淚珠無怨無悔地落下來,
低低道:「你不用多說了,我都明白啦。什麽都明白啦。『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背叛你自己』,
想不到我臨死前對冬蕗說的一句話最後竟應驗到我的身上。「」

何健飛手中突然寒光一閃,李老伯大喊道:「不要--快阻止他!!」

何健飛只覺一股大力拂來,本該刺向胸膛的匕首掉在地上。
同時,田音榛那冰冷至極的唇已經貼上了他那更爲冰冷的唇。
迷茫中,只看見田音榛放開他,向葫蘆口中的紫光走了過去。

空氣中又響起了一首歌,仍是那麽哀怨和淒婉:
「就讓思念從此毀滅,就讓災難不再重現,當愛變得如此真切,從此魂消魄散在三界。」


周圍響起一片驚叫聲。

何健飛最終忍不住痛哭失聲,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有那漫無邊際的櫻花在不斷地飄著,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而那裏,有他的全部生命,全部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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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零亂的腳步聲急匆匆地在走廊上響起,
剛剛掩門出來的禪月大師連忙低聲道:「小聲點,他剛剛睡著。」

李老伯忙不叠地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我想進去看看他。」

孤星寒、巧兒、劉燦利和徐傳等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著禪月大師。
禪月大師爲難道:「這……這,不是我不肯你們進去,而是他說了他現在不想見人。」

李老伯忙再問道:「那他身體怎麽樣?」

禪月大師沈吟了一下才道:「精神還好。」

李老伯等才放心回去了。


躺在床上的何健飛悠悠醒來,眼前似乎還有殘碎的櫻花瓣在飄。
眼前又黑起來,什麽都看不見,連櫻花也看不見了。
突然在遠處有一點金光在閃,何健飛勉力掙扎起來看,只見金光越來越大,
裏面似乎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何健飛定睛細看,卻不禁吃了一驚,金光中赫然是已逝去的師父。

何健飛痛從心來,
禁不住伏地大哭道:「師父,弟子不明白,爲什麽我秉承佛家道義,除妖降魔,
到頭來上天什麽都沒給我留下,將我的所有的都剝奪了?爲什麽?!
這到底是爲什麽?!!弟子哪里做錯了,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智慧大師歎口氣道:「不,你什麽都沒有做錯。」

「那我爲什麽要承受這樣的結局?」

智慧大師只是輕輕說了兩句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何健飛怔怔地站著,智慧大師已漸漸遠去。
本來根基非常的何健飛終於大徹大悟,向遠方叩頭道:「弟子謝師父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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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他敢?!!」
聽到何健飛要出家的消息,李老伯忍不住怒吼出聲:「我去找這個傻瓜!!」

小和尚道:「師叔已經受戒了,號禪空,請各位不要去打擾他。」

李老伯已經癱坐在椅子上,
大廳裏一片驚呼聲,只有孤星寒暗自點頭哀歎:「『天生異象,觀音伶仃』,原來早有所指。
何健飛和田音榛素有法術界觀音座下金童玉女之稱,
失去了金童和玉女的扶持,觀音不正是孤零零一個人麽?
這就是『觀音伶仃』的真正意義吧!」

劉燦利大呼道:「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找他!」

徐傳淡淡道:「到了這地步,看破生死也是很正常的了。」

李老伯突然瘋狂般沖了出去,阿強大驚失色,連忙道:「快!快去追上他!」

李老伯從來沒有感覺到以這樣的老邁身軀竟然可以跑得這麽快,
漸漸地,那座最熟悉不過的禪房離他越來越近。

「何健飛,你給我滾出來!!」

李老伯「砰」的一聲撞開了房門,馬上整個人都愣在那裏。

禪房裏只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在低頭打坐,
那光亮的頭顱表明了何健飛真的已經從這個紅塵中銷聲匿迹了。

房間正中央挂著一幅畫,上面一個俊朗的男生手持黃符,
旁邊一個俏麗的女生托著紫金缽,兩人臉上都面帶笑容,
看上去簡直就象活著的何健飛和田音榛一樣。

李老伯只覺喉嚨中有什麽東西哽住,吐不出話來,眼前的景色突然漸漸模糊,
緊接著化成一條林蔭道,李老伯站在路中央,驚疑四顧:「這裏是……」

後面忽有笑聲傳出,李老伯連忙轉身一看,從樹叢中走出一個眉目清朗的男生,
向他笑道:「『校園雙雄是嗎?師弟何健飛在此恭候多時了。」

兩粒大大的淚珠從李老伯臉上滑過,何健飛的笑容逐漸模糊,
禪月大師等人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我師父早在十幾年前推測師弟何健飛必將遭此大難,他根基深厚,
是與佛有緣之人,日後必將歸依佛門。
這是他自己的命數,遁入空門對於他來講也許是一種解脫。」

五臺山後山上立起一座新墳,上面寫著:「何門諱健飛,愛妻田氏音榛合葬之墓。」

那是何健飛撒手紅塵前留下的最後筆迹。
禪月大師費勁心機勸解,李老伯只是站在這座新墳前默然不語。

禪月大師無奈地望望阿強,
阿強長歎一聲道:「隨他去吧,讓他在這裏靜靜地哀悼曾經一起戰鬥的戰友吧。」

三年後,李老伯在省醫院彌留之際,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中,署名是「何健飛」。

老態龍鍾的李老伯顫抖著雙手打開了信,上面工整地寫著:

李老伯:
你看到這封信時,何健飛已經不是塵世中人了,
謝謝在冤鬼路事件中一直這麽支援我,鼓勵我。
我亦無以爲報。照天象推算,今天是你的大限。
我托禪空大師日夜爲你祈福,總算有所功德。
當年曾和你有過誓言,現在該是它實現的時候了。
阿強前輩將會和你一起托生,並將在下世有做兄弟的緣分。
事冗,就此打住吧。
一路好走。
何健飛絕筆


李老伯含笑道:「好好好!」就此瞑目而逝,終年八十二歲。

整理遺體時,家人在他手中發現一張握得緊緊的何健飛的相片。
原來李老伯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何健飛。
後遵循李老伯遺志,將其遺體葬於五臺山後山。


鞏勇和劉燦利正式作爲「校園雙雄」第二挂相校史室。
萬念俱灰的劉燦利升上正主席後向學生會遞交辭職申請,遭學生代表大會全票否決。
劉燦利只好挂個名,將一切事務交于副主席處理,自己潛心學習,巧兒不時過來照顧他。
二人後來定居澳大利亞,再也沒有回來過。

孤星寒辭去校園裏的學位,掩埋好師父遺體後,在巧兒出國後,也看破紅塵,
出家繼任爲終南山掌門,道號:寒星。
自此日夜靜修,再也沒有出過山門一步。

徐傳學成後回到九華山繼承衣缽,光大了佛教門派,後來更是下山廣爲驅妖,
深受法術界愛戴,死後諡「悟色禪師」。

常嘵君被當選爲學生會副主席後頗有建樹,
後來劉燦利畢業後,晉升爲正主席,有一番大作爲,也深受好評。

校園永遠是恐怖與謠言的溫床,
不知什麽時候,校園裏又開始悄悄流傳這樣一個傳說:
『如果校園裏有誰想當校園雙雄,其結果必定是生死分隔,校園大亂。』

自此這所學校學生會人才沒落,漸趨平庸。
「校園雙雄」這個只屬於這裏的神話從此畫上了徹底終結的休止符。

櫻花路的名稱並沒有改變,如果你去參觀它,
還可以看見那石碑上一道清楚的從上到下的深深的裂痕,
不同的是櫻花路上再也沒有開過櫻花,只有四季常青的樹葉。

但事實上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冤鬼路的噩夢已經永遠遠離我們了……



--全書終—

何健飛等人的故事已經完全結束,至於孤星寒的弟子將有何作爲,敬請關注下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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